随便搞搞

来啦

09.

 

夏天是一场即将开演的盛大舞会，以淑女们换上美丽的衣裙开始，热度持续走高。

他看着穿黑色长袖与长裤的朴志训，不免有些费解。但成年人的法则，是即使对很多事情感到疑惑，也出于礼貌不会问出口。

姜义建注视着落座的朴志训，笑容灿烂到有点蠢：“你来这边方便吗？”

 

朴志训闻言，真诚的点点头。

 

他像被小朋友肯定安排后的家长，一连说了好几次“那就好”。

这家店是号称吃遍本市美食的同组女生极力推荐，他在一整张推荐清单上，一眼看到了这个熟悉地址。起初还悬着一颗心，担忧朴志训会不会不生活在附近，现在那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器官，才乖乖落回了原位。

他一边示意对方看看菜单，一边试探着提出新的计划：“还记得上一次我为你拍的那些照片吗？刊登在杂志上的反响不小，读者反应也不错。你愿意再做一次我的模特吗？按时下正常薪水给你结算？”

夸大扭曲着部分事实，借此掩盖要分担对方经济负担的真实目的。

 

“嗯……”朴志训拖着长长的尾音：“什么时候？”

 

性能差劲的二手车，行驶在颠簸的小路上，随时都要散架成一堆废铁的架势。

这条路的尽头，有近期杂志拍摄利用率最高的风景——被找不到源头的野火，烧成光秃秃一片的昔日花园。精神极度空虚的现代人，对这种稀奇古怪的景致有着莫名其妙的热爱，他们把那里成为“末日”。

如果不是地方偏僻，地点又不算广为人知，恐怕会被踩踏为“俗世”。

他们赶到时，恰逢太阳无法忍受地球，躲藏着下降。

 

姜义建举着相机，争分夺秒的指挥道：“你往地平线的方向跑。”

 

朴志训满脸写着无聊和厌烦，但仍然顺从的跑远。

 

他镜头中暗色的少年，似在追逐注定留不住的光芒，背景中是大片焚烧后的痕迹，与屈指可数的，还顽强生存的花木。

这片荒土面积太大，想逃离末日之地的人，终于放弃般停下了脚步。

朴志训侧过身，为没有得到下一步指示而茫然的望向他。像是在看唯一能拯救他的浮木。

 

他刚刚离开快门的手指一抖，把这幅画面留存下来。

 

一声沉闷的雷鸣在他耳旁炸响，只留给他招手让朴志训回来的时间，倾盆大雨就浇了他们一身。

朴志训踩着雨水和泥土，大笑着和他一起跑回车上，躲避这时机微妙的暴雨。

 

姜义建将后备箱扒了个底朝天，好歹找出一条正式工作时的备用毛巾，扔到笑个不停的朴志训头上，先抽出纸巾挽救他的吃饭工具。

 

朴志训一点都没有要听话的意识，伸过手来把毛巾摁在相机上，自己像只幼犬一样，随意甩甩湿漉漉的头发。

 

隔着一层毛绒绒的布料，他滚烫的掌心贴在他手背上，如同坠落火星，伺机燃起大火。

姜义建的喉结一动，抬眼时倒是又装出正经的样子：“你先把头发擦干，等会儿我再找找有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在车顶灯下，他轻易捕捉到了朴志训一闪而过的慌乱。

什么情况下，会有人不想更换湿漉漉的上衣？

他的视线划过那张沾着水珠的小脸，走过白皙的脖颈，定格于包裹在黑色之下的部分。

 

他头一次，用极为冷漠的语气对朴志训说话：“你把上衣脱下来，给我看看。”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雷声，一道闪电不知劈向哪个方向，让无边无际的黑暗骤然有了一秒的白日光辉。

他迟钝的神经终于窥见真实，身处地狱的人，绝无可能毫发无伤的生存到最后。

 

朴志训脸色苍白，偏偏有一双生来含情的眼睛，无论内心苦楚，都向荒诞世间展示着笑意。

他疲惫的倚靠在椅背上，拒绝对任何人撕开自己的伤口：“如果你一定要看，今天过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

 

姜义建死死盯着他颤动的眼睫。

 

雨滴敲击着他脆弱的车顶，似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他最终不发一言，转动方向盘，开往更莫测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