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是玻璃渣

我很诚实

 

01.

 

和恋人的八周年来临前，是在热情期消退，倦怠期来临而不可避免的争吵中度过。

起因是纪念日是否应该邀请友人的小事，他们在时光磨砺中，学会的却是不再包容彼此，各持己见的针锋相对着。

 

姜丹尼尔走进了房间，仍不忘大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那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从我们在一起时就给予过最温暖的祝福！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答应他们以后，告诉我你不愿意出席这次聚会？”

 

“这是你自己答应的。”相比之下，他成为了更加冷静的那个：“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一天我爸爸妈妈会来和我们一起吃顿晚饭，是你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被指控在感情中不够用心的人冷笑起来：“哦？这又成了我的问题？你爸爸妈妈有多讨厌带走他儿子的我，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宁愿选择我们一起尴尬的赔着笑脸，也不愿意去和朋友们见面吗？”

 

朴志训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在一次又一次突如其来的争论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这项能力。歇斯底里的抱怨，心平气和的解释，随便什么都好，他已经厌倦了去和面目全非的爱人沟通。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跨过了一地破碎的玻璃制品，平静得仿佛在描述一件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那是把我养大的父母。”

 

姜丹尼尔在黑暗的房间里侧过脸，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满是对他话语的不敢置信：“朴志训，我也为你离开了我的父母。你现在是在责怪我吗？”

 

理解的线被现实一刀剪断，握住两端的人注定被击痛。

他最终没有选择多说一个字，离开了气氛永远压抑的家。

 

02.

 

在走向图书馆借阅书籍，完成工作的路途中，他认真思考了演变成如今局面的原因。

他与姜丹尼尔相识和确立关系都在高中，后来一同经历过和家人表明感情，被赶出家门，靠半工半读完成学业的困难。直到两人毕业后进入工作，才在经济上宽裕了许多。他的父母在这两年，也渐渐接受了事实，和他恢复了联系。

原本是苦尽甘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偏偏过去同吃一碗泡面，也能相视大笑的日子，被埋葬在了某一个时间点，他们都和从前成为了不一样的人。

 

他疲于应付姜丹尼尔被忤逆时的易怒，姜丹尼尔不能理解他对外不敢公布恋情的怯懦。

在漫长的拉锯战中，慢慢失去了昔日里，只要是和这个人在一起都可以的坚定。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恰好变换，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是距离他出门十五分钟的十一点五十分。

他们还没有达到购置新房的程度，长期租住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位置便利，穿过这条小路，就可以抵达市内最繁忙的地铁线路。

斑马线上只有步履匆匆的他一个人，在被撞击后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

 

03.

 

十一点，朴志训和姜丹尼尔牵着手回到家中，把买好的食材放到了料理台上。

他们拥抱在厨房中，亲密无比的接了个吻。分开以后，他对姜丹尼尔笑了：“今天怎么回事啊？买个东西也非要一起，你上次这么粘我还是刚确立关系的时候吧？”

 

姜丹尼尔似乎是过于透支体力在工作上，眼睛里有一些红血丝，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朴志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挣脱了他的怀抱，小声抱怨起来：“你写程序写疯了吧？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接着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纪念日，和恋人商量着：“这次请我父母过来吧？他们答应了，愿意这次和我们一起吃顿晚饭。”

他们当初被迫离开家庭时，双双被下狠手揍过一顿，他其实担心姜丹尼尔不会同意。因为他们最近总在各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发生争吵。

 

但姜丹尼尔从背后抱住他，轻而易举的妥协了：“好，但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被可以得到父母认可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问都不问的点了头。

 

姜丹尼尔紧紧的抱住他，说：“今天不要走出家门。”

 

04.

 

可自己在十一点五十分接到了电话，必须立刻赶到公司加班。

姜丹尼尔离开前，看着在用电脑查阅文件的朴志训又嘱咐了一次，千万千万不可以出门。

 

朴志训嫌他啰嗦，朝他扔了沙发上一周年的玩偶过去。

 

姜丹尼尔把玩偶归还远处，使劲捏了他的脸。在朴志训的大呼小叫中，大笑着逃出了家门。

 

他们许久没有这样的甜蜜，朴志训在原地傻笑了半天，才开始专注于他的工作。

他对待工作和感情态度相似，从来投入进去就心无旁骛。这些年来，即使他和姜丹尼尔身边都有更好的人选，他也没有选择让步或分手。他相信他们能走到最后的，毕竟是从高中时代就开始的纯情恋爱，至今都已经八个年头，就算热情不再，习惯也会将他们束缚在一起。

 

忘了调整的火焰跳动着，被溢出来的汤汁浇灭，只剩下泄漏的燃气。

 

05.

 

朴志训掏出手机，发现这老式的二手机再一次出了问题，时间显示在八年后的同一天。

他一边和同桌展示完这种青少年最喜欢传播的灵异事件，一边重新设定了时间。

距离放学还有半堂课时间，他有点好奇，认识一年的姜丹尼尔要他放学后操场见，是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

 

他们近来关系突飞猛进的发展，已经从可以一起骑车上学的好朋友，变成了随时随地都要黏在一起的好朋友。

明明都无话不谈，就差绑在一起，还有什么话非要放学说呢？

 

他怀着满满的疑惑，在人群的起哄声中，走入了摆成心形的蜡烛中央。

姜丹尼尔站在外围，神态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焦躁。他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如同有大人的灵魂住进了少年的躯体，告诉他：“我跟你开玩笑呢，谁知道我的傻逼同学真弄了这么大阵仗......”

 

朴志训雀跃的心情被他毁了大半，仍是不死心的给他看二十分钟前收到的简讯：“你不是要和我说这个吗？我的答案都准备好了。”

 

屏幕上是短短一行【那个......提前通知你一声，准备好接受告白吧。】

 

闻讯而来的保安大叔怒吼着，追着违反校规校纪的姜丹尼尔跑起了马拉松。

 

朴志训在被扑灭的蜡烛中站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同时，以少年独有的勇气对他喊“我愿意”。

 

06.

 

距离下课铃打响还有整整四十五分钟，桌肚里的小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

是约他在放学后见面的姜丹尼尔，问他【我直说了吧，你是不是喜欢我？】

 

朴志训把发烫的脸埋进双臂间，一时无法回应。

他第一次和他产生接触，是在某个上学快要迟到的早晨，他咬着面包整理领带的窘态，被姜丹尼尔围观了全程。他在艳羡对方款式最新的单车时，对上了姜丹尼尔含笑的眼睛。

按照他毛躁的性格，原本应该反击或者无视的。

但他看着那张笑脸，鬼使神差般一起笑了。

 

他们意外有很多相同爱好，个性又合得来，是同年级相邻班级的同学，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

假如要他凭真心回答这个问题，是当然一定的喜欢。

从那个共同等待红绿灯的早晨，就是故事的开始。

 

他鼓足勇气，红着脸，回了一个【是】字。

 

07.

 

没有了学生的欢笑，空无一人的操场显得恐怖至极。

朴志训在操场上不死心的等待了足足一小时，终于从入口处看到了姜丹尼尔的身影。

 

他把心意说得很卑微：“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无所谓。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姜丹尼尔的表情很冷淡，眼睛里全是没有得到充足休息的血丝：“不可以。”

 

朴志训觉得眼前的人极为陌生的同时，分明又有哪里是他熟悉的。他望着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连眼泪都不敢掉下来一滴：“只是做朋友，我保证和从前一样，绝对不会让你感觉为难，不可以吗？”

他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此刻的自己有多凄惨。不落下的眼泪依然固执的闪烁在眼眶里。

 

姜丹尼尔猛然转过了身，像在对他又像在他对自己说：“不可以，我做不到！”

 

他迷茫的看着他的背影。

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在问：“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是从哪一天开始？”

 

08.

 

早晨六点三十，被妈妈拎着耳朵拽下了床，警告他，如果今天再因为迟到被通知家长，下个星期的生活费就让他只能喝西北风。

朴志训昨晚熬夜打过游戏，刷牙时眼睛都睁不开，又把不小心咬伤的舌头戳痛了。他在洗手间里大呼小叫半天，忙着吃完早饭去上班的爸妈都没搭理他。

学校与家是五公里左右的距离，自从抱怨过公交车太挤，就得到了可以骑着去上学的单车。

他嘴里咬着面包，单手整理着校服的领带，以骑行的速度超越了慢腾腾进站的公交。自顾自的做完庆祝动作，险些闯过了正在变灯的十字路口。

 

还好，惊险万分的停在最后一刻，没被卷进钢铁怪兽的腹中。

 

他把面包一口气塞进嘴里，像储存着食物的仓鼠一样，鼓着脸在咀嚼的同时，四处张望了一下。

平凡无奇的单车，和平凡无奇的汽车，组成了他平凡无奇的早晨。

 

朴志训咽下最后一口，前方十字路口传来了人群的惊呼。

在这一秒，突然产生了一种有人剖开他心口，从心脏里挖出了一部分的错觉。

那痛感如此真实，但只在短短一瞬。他尚未抓住线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总觉得，有什么理应发生的改变了轨迹。

 

 

 

 

 

 

 

 

 

 

 

 

 

 

 

 

 

 

 

 

 

 

 

 

 

 

 

人行天桥在这一刻坍塌，公共汽车在这一秒倾倒，穿越十字路口被疾驰车辆带走，飞机终于无法降落成功，燃气泄漏，大火熊熊，甚至疾病突发来不及抢救。

像一个来自神灵的恶作剧，规则是相爱的人必须遭受分离。

 

他撕下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这次回到由朴志训亲口告知他的“爱”之前。

 

在祖父将这本笔记本交给他时，曾经说过【若要改变过去，必将付出相应代价。】

 

他的灵魂躲藏在高中生的躯体中，平静的等待着失控的货车。

 

至少最后一次，他获得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