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挺甜的

吧

 

 

01.

 

被潜入房间的窗外阳光晃醒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前一晚睡觉前似乎忘了拉上窗帘。

姜丹尼尔揉着眼无奈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几步，凭借着臂长的优势，一举隔绝了过分温暖的太阳。可惜也没了继续沉睡的意欲，只好重又穿好鞋，慢悠悠的去洗漱，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5号，距离他抵达这座城市正好过了一个月。

 

作为一名摄影师，工作需要他前往无数不同的地方采景，记录下壮观雪山的第二天，可能就要飞往宁静的湖泊。不过好处是相对自由，在确保交的稿件足够他使用后，可以根据自己意愿，来决定常驻于哪座城市，或是做个活在高空的飞人。

 

他这回选择暂居的城市并非以风景著称，仅是菜肴还算可口，居民十分热情好客。每次去楼下的小店享用早饭，都会被大胡子老板免费赠送一杯味道不错的咖啡。

 

整理好一切下楼前，他终于想起回复好友两天前的关心，问他在新的城市和公寓习惯与否。

 

【当然。我适应能力有多强，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他们之间有着半天的时差，他没有刻意去等谁的回音，夹着新买的摄影杂志下了楼。

 

——然而或许，他应该至少再多等一分钟的。

 

有陌生的亚洲男孩撞上来，不仅打落他的杂志，还将全部酱料蹭到了他的夹克上。

对方大概一时情急，冒出的是自己母语：“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蹲下身，想要帮他捡起杂志。

 

姜丹尼尔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原本也俯身去拿，这时听到相同语言，略带惊喜道：“你也是韩国人？”

 

男孩子将杂志递到他手边，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

 

02.

 

他乡遇故知很难，遇上相同国籍前来旅行的，都让他很是高兴。

姜丹尼尔非要赔偿人家损失的三明治，对自己外套的污渍已经全然不在意，兴奋不已的和自我介绍是朴志训的男孩聊天：“你是今天才到这里的吗？我对这边熟悉一些，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免费给你当一次私人导游。”

 

朴志训把不大的三明治切到更小，居然也没有怀疑这位陌生人的居心，垂着眼睛点头：“那谢谢丹尼尔哥了，我语言方面确实有点为难。”

 

为难的话，为什么会只身一人来到陌生国度呢？

他出于礼貌不好深究，全情投入进导游的角色中：“志训是比较喜欢自然风景还是人文景观？对于吃的方面会不会有什么特殊要求？预备在这里待多久？”

 

朴志训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一次性会抛出这么多问题，举着三明治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我……都可以，也没有什么会过敏的食物，还没有确定好要在这里待多久。”

 

看来是心情欠佳，随便决定城市散心，事先没有做过任何规划的小朋友。

他在心里默默给了定位，恰巧老板见他与另一位客人相谈甚欢，亲自端来了两杯咖啡招待忠实顾客。

 

姜丹尼尔道过谢，转头要朴志训快尝一尝：“口感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朴志训在与他巧遇后，第一次有了不赞同的神情：“你还是不要大早上空腹喝咖啡了，对胃不好的。”

 

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对他身体的小毛病都了如指掌。

 

03.

 

事后被朴志训以“这难道不是常识”为由揭过这页，他也没有再多问。毕竟即使他对来自同一个国度的朴志训再感兴趣，他们依然毋庸置疑，是刚刚互通了姓名不久的陌生人。

 

出发去邻市有名的教堂前，他邀请自称对收拾行李焦头烂额的朴志训，到他公寓来了一趟。

 

他是经常在外奔波的，对于什么是短途旅行的必需品再清楚不过，将本来收拾好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讲给朴志训听：“其实我们最多会待两到三天，除了换洗的衣物，就是一些八成不会用到的急救药品，几本睡前可以看的杂志。外加男人一定要带的，洁面和剃须用品。”

 

朴志训坐在床沿边，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自然回身去看，发现对方的视线分明是落在他脸上，却像要透过他的皮囊，去看一个属于别人的灵魂。

姜丹尼尔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忙摆着手示意朴志训回魂：“志训？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吗？”

 

朴志训灯光下能聚出阴影的眼睫一颤，迅速回过神来，冲着他笑：“丹尼尔哥，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故事？我憋了好久，实在是没人可以说了。”

 

04.

 

莫名其妙就从导游，转职成为了情感垃圾桶。

故事里，朴志训有一个相爱多年的恋人，他们不算最合拍，但都能为了对方磨平自己的棱角。渐渐的，从不被人看好的一对，成为了所有人都会打趣他们，什么时候会去举办婚礼。

 

“中间出过一次意外，他在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险些丧命。不过在我的精心照顾下，也痊愈了。”朴志训抱着他给的啤酒瓶不撒手：“可是突然有一天，我从家里的床上醒来，发现他消失了。”

 

姜丹尼尔呛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是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好像之前的甜蜜全是我的臆想，他根本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男孩又灌了一大口酒，歪着头突兀停止了关于自己的话题：“那么你呢，你有什么想要分享给我听的故事吗？”

 

或许是不算熟悉的距离带给他安慰感，或许是今晚的啤酒更容易醉。他明明是一向不爱倾诉的个性，思索片刻，也坦白了：“我的话，是总觉得丢掉了什么非常宝贵的东西。像是我之前爱过谁，又不是出于本意的忘记了。”

他拿酒瓶和认真在听的朴志训碰了碰：“你听说过极乐鸟吗？传说中没有脚不能休息，只能朝着太阳飞，筋疲力尽时就撞死在荆棘树上。很多时候，我就像这种鸟一样，明知找不到答案，也固执的往前。”

 

“说不定哪一天，就真追到了没有落下的太阳呢？”朴志训伸长了手臂，宽慰般勾住了他的肩。

 

05.

 

因为这一次的交谈，他们的关系亲密不少。在租车前往教堂的路上，也不间歇的聊了一路。

他惊奇的发现，他们不仅是来自同一个国家，甚至有许多相似的爱好。

 

朴志训能猜出他最喜欢的歌手，他随口提的电影，也是前者反复观看次数最多的。

 

他那种寻觅不到终点的焦躁，在与朴志训的相处中，奇妙的得到了缓解。假如不是有意去想，他几乎是忘了他始终无法停下步伐的原因。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姜丹尼尔单手转动着方向盘，“我有时候都觉得，之所以成为摄影师的原因，是我之前爱过的那个人，有着一颗想要周游世界的心。哪怕我找不到他在哪里，至少可以完成他的心愿。”

 

余光里朴志训微微勾着唇角，回答他：“我信。”

 

前来参观、祷告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排了接近一小时队，才赶在结束时间前，走进了这间历史悠久的教堂。

 

朴志训从未向他说明过宗教信仰，但对着悲悯望向世人的神像，虔诚至极的闭上了眼。

仿佛是走遍了万里长路的教徒，总算有了诚心还愿的机会。

 

06.

 

在他四处规划着路线，带上朴志训旅行中，不知不觉就又度过了月余。

他变得有些依赖能让他找到归属感的朴志训，除开旅行的时间，也想和对方长时间的腻在一起。

 

可他仍然记得那段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也放不下心中连面容都模糊的所谓爱人。

他们仍然以普通朋友身份相处。

 

如果没有他在午饭时间，突然被一阵剧烈头痛击溃，吓得朴志训叫来救护车的话。

他们可能还要浪费很多很多时间。

 

姜丹尼尔从病床醒来时，只听见了朴志训和主治医生的几句交谈——完全不像有语言障碍的样子。他在只言片语中也无法判断出自己的病情，乖乖缩在被窝里，等他眼下唯一的熟稔回到身边，才能提问：“检查出是什么问题了吗？”

 

朴志训的平静不似作伪，体贴替他掖好了被角：“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说有之前意外事故留下的淤血。不影响正常生活，顶多偶尔头痛，要你注意休息就好。”

 

他真是哭笑不得，不懂这怎么就能被称之为“不是什么大问题”，接着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回忆了一次：“我怎么不记得有过这么严重的意外事故？”

 

“嗯……”朴志训颇为苦恼一样抓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可能是你小时候骑单车摔下来，自己不知道呢？”

 

这一刹那，朴志训的惯性动作和他苦寻不到的“那个人”，陡然融和到了一起。

他还欲再想，大脑里尖锐的疼痛却制止了他。

 

07.

 

正式出院以后，他邀请朴志训退掉之前所租的，离他最多两个街区的公寓，搬到他这边。

姜丹尼尔假装在床上静养，把心怀叵测说得振振有词：“你看，你现在也不着急回国，搬到我这里可以节约一笔租金。另外我大病初愈，你不想要照顾你在这边唯一的朋友吗？”

 

朴志训忙着煮粥，穿着他买的围裙沉默半晌，答应了他的建议。

 

同居生活一如他所想的美好，他们有各自擅长的料理，也有各自擅长的游戏。

两者都不需要去做时，就窝在沙发里看一部电影，听一场演唱会。有如磨合过的恋人一样合拍至极。

 

他确信是找到了可以一头撞死的荆棘树，和好友商讨后，挑了部节奏缓慢的爱情电影。

 

电影以望着夕阳的老太太为开始，讲述了一个不断忘记两人过去的妻子，和一个靠着画笔坚持不懈让她想起的动人故事。

 

他趁朴志训专注于剧情，从沙发夹缝中掏出了准备好的戒指，没有征兆，也没有底气的单膝下跪了。

 

客厅早被他关掉了日光灯，唯余电影闪烁的画面，会照亮朴志训的脸。

 

姜丹尼尔清了清嗓子，问他：“你记得我和你讲的极乐鸟吗？他终于发现太阳是他永远追寻不到的梦想，而横生在路途中的荆棘树，才是他的归宿。朴志训，你愿不愿意做我的荆棘树？”

 

朴志训没有出声，将手递到了他面前。

 

08.

 

被窗外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前一晚睡觉前似乎忘了关上窗户。

姜丹尼尔揉着眼无奈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几步，凭借着臂长的优势，一举隔绝了过分温暖的太阳。他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大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想要抓住什么却找不到线索的无力感。

他烦躁的抓起手机，最近对话框里，只有好友的最新一条消息，询问他有没有去下一座城市的打算。

 

已经是他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三个月，银行卡余额也不足以他继续挥霍。

他联系了国内的几位编辑，挑挑拣拣的定了去往下一个地方的机票。

 

睡眠不足的缘故，他架着巨大墨镜去机场，不慎撞上了拖着特大号行李箱的陌生人。

 

他取下墨镜的同时，看清了对方似有几分熟悉的脸，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想着自己都觉得可笑，这是什么老土的搭讪台词？更何况对方样貌如此出众，他见过没理由会忘记。

 

谁知男孩非但没有指责他是精神有问题，反而笑开了：“不如你说说是在哪里？”

 

姜丹尼尔苦恼的皱起眉：“好像是在梦里，我和你恋爱过了九十九次。”

他微弯下腰，摊平手掌逗弄笑到流出眼泪的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完成第一百次？”

 

09.

 

【2015年5月30日

医生说，因为车祸引发的颅内淤血，会慢慢影响到丹尼尔的记忆力。他会逐渐忘记很多不可预料的事情，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家人，可能是恋人。发展到最后，可能会连自己都忘记。我说，没关系的，我陪在他身边就好。】

 

【2015年10月31日

丹尼尔第一个忘记的，是我。他消失了。】

 

【2015年12月1日

从他朋友那里，得知了他现在的消息，我发誓会陪在他身边，无论是要去哪里。】

 

【2017年3月9日

这个笨蛋，第几次和我告白了？什么要我成为他的荆棘树？如果他真是不能停下的极乐鸟，那我就是追逐着他向前的另一只候鸟而已啊。】

 

【2017年3月15日

还好，这次也准时找到他了。】

 

10.

 

朴志训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飞快合上日记本，和恋人交换了一个甜腻的亲吻。

 

两人四目交接，姜丹尼尔的眼神有无限情深。

 

他说，真奇怪，感觉就算重来一万次，我都会毫无保留的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