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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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可恨这一年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却远未达到来势汹汹的程度，不能转瞬就掩埋住留下无数脚印的地面，好让他听不见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被扣住肩膀，强行要他停在原地，为追赶者争取绕至前方时间的时候，朴志训是非常想发火的。

 

他的结婚对象，无论是在发现他本来面目的前亦或后，在与他的相处中，都有种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以朴志训从小学会察言观色的经验，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的优越，基本等同于是刻意要将情绪放大的戏子，明目张胆的展示在了他眼前。

当然，他也并非完全不能猜测到姜丹尼尔会有这种优越感的原因——任谁出身于富贵家庭，一路顺风顺水，毕业于名校后就接过父母手里的权杖，恐怕都会比这位有过之而不及。过于平坦的人生，在造就他完美的履历，不错的涵养，与无限可期未来的同时，自然会让他自觉高人一等，加上身旁必然会有的无数吹捧和曲意逢迎，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身边同路人的感受。

朴志训过去对姜丹尼尔的这点臭毛病，持“我就静静看看”的态度，因为尚在他所能容忍的范围之内，从未触及他的底线。况且他又不认为自己比谁卑微，最多是家族企业的财政问题，需要依仗对方的小小助力。在个人方面，他半点也不觉得喜欢小孩、喜欢享受人生的自己，有哪里应当会被只沉迷工作的姜丹尼尔看轻。

 

然而就在五分钟以前，他自认双方是平等互利关系，没有谁瞧不起谁的天真想法，被对方狠狠击碎了。

 

他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尽量平复着心情，不想在随时可能被姜家父母发现的地方，和一个不值得的人发生争吵：“既然您打从心底看不起我这种靠骗术获取好感的人，没必要大冷天的还跑到室外吧？阿姨我安抚好了，不会有追出来的可能。你现在这样拉着我，被回家的叔叔看到，才更说不清。”

 

负责控制气候的神灵，不会透过万里高空，去在意凡人的喜乐哀愁。这场雪越下越大，落到他们眉梢的雪花尚未融化，就又有了下一片迫不及待的落满肩头。

 

姜丹尼尔的面容在飘雪间被模糊，甚至让人错觉，他一贯没有人情味的神色也随着陨落的雪在变得柔和。他沉默的时长，似乎在说明接下去的话，对他来说使用频率有多低。但他仍是抿紧唇再松懈，向朴志训说了一句抱歉：“对不起，刚才的话，是我太过分了。”

假若不是后面更符合他风格的解释，吓得朴志训都以为他突然转换了人格：“我的确不应该根据我所看到的一面给你定性，我个人的主观角度不能代表全部。目前我还没有要继续接受父母逼婚的打算，所以本着良好合作的目的，我对我的主观臆测惹你生气，向你道歉。”

 

如泡沫一般升到半空的细微感动，立刻被戳破化作了气流。

朴志训一方面还有几分愠怒，一方面却又要被这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的道歉逗笑，表情颇有些扭曲的大度接受到：“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他再清楚不过，这份歉意无非源于他不错的演技，恰巧能令姜家父母满意，家境也是不至于令任意一方难堪的门当户对，因此姜丹尼尔暂时无法找到比他更优的合作对象。与他本人，与他们之间可以忽略不计的感情，没有丝毫联系。

好在他不是执着于这些的性格，当即就愿意和直击了他痛处的人和好。

左右是都无法从这段婚姻中得到应有的爱、信任、平等和互相扶持，他可以将年少的憧憬抛诸脑后，像从前做过无数次的一样，面对现实低下头。

 

姜丹尼尔毫无征兆的，朝他走近了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原本就不远的距离。

他略微抬起眸，就能看到对方无需勾勒都分明的唇线。

有一只手温柔拂去了他肩上的雪花，手的主人垂下眼，和他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对他微笑道：“不过反驳我胡乱揣测的最好方式，也许是由你亲自来和我分享你的人生？”

 

寒冷冬季总叫人失去理智，哪怕是寻觅到一丁点热源，都会疯狂向它贴近。

朴志训手里捧着路边机器打来的速溶热咖啡，在姜丹尼尔的注视，与偶尔“嗯”一声示意自己在听的回应下，奇怪的放下了所有防备，将真实的故事倒了个一干二净。

 

关于他在怎样的家庭氛围下长大，关于他母亲如何一次次哭着希望他能成为“听话、优秀”的傀儡，关于当他说出只想做个普通人时，他父亲又是怎么大发雷霆的。

 

“男孩子在小时候大多对父亲有崇拜情结，对妈妈有保护心理。我拼命想要完成他们的期望，即使我逐渐意识到自己不是那类人，也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去达成他们的目标。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我的出生究竟是为了我的人生，还是作为他们的延续。”他意外发觉，坦白这些在心中埋藏已久的情绪，远不如他想象的艰难：“等我终于意识到，这样的生活迟早会逼疯我自己，和他们摊牌说要去追寻自己人生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先观察他，再努力表演出他最喜爱的样子，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

 

作为尽责听众的姜丹尼尔，听到这里对他挑了下眉：“怪不得在第一次见面，就能让我觉得你会是最好的结婚对象。”

 

车窗外还飘着雪，他们挤在温暖的车厢里，在顶灯的照耀下，他好像都能看清姜丹尼尔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漫长的倾诉，既没有换来多半无法感同身受，却要强装的同仇敌忾，也没有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关怀。如同曾经困扰他许久的压力，真的化解在了这句对他演技的赞扬中。

朴志训拿咖啡杯当酒杯，递过去和姜丹尼尔的碰了一下，也有样学样的扬眉道：“那我希望这个最好的期限，会持续到我们合作结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