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不算BE，嗨挺甜！

又名：人鬼情未了

有一丢丢三观不正，是我自己的想法，看了不要当真

 

01.

 

从六楼坠落被水泥地重创所有骨骼，拍碎五脏六腑，比他想象中还要更痛一点。

不仅如此，直观到自己那副惨烈至极的样子，也比他预料中还要难以接受一些。

恰巧是下课时间，周遭全是推挤着、尖叫着、呕吐着的昔日同学。朴志训愣神的盯着那暗红的血液没有完全被水泥地吸收，一圈一圈的向外蔓延，在即将沾到他鞋尖时，他惊恐得往后退了一步。

活人的躯体在他仅剩的灵魂间穿过，有如一大把烧红的炭火，被人死死摁在了他的随便哪个内脏，激起一阵让他连惊叫都发不出的痛感。他本能蜷缩起了身体，明知不会起到作用的捂住腹部，踉踉跄跄的退到了一边的草坪上。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作为鬼魂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一束越过惊慌人群，直冲他而来的目光。

他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沿着那目光追溯，发现了三年级三班的姜丹尼尔同学。

 

喂，现在才躲避视线没用了哦，我已经抓到你了。

朴志训一时连疼痛都忘记，小心翼翼的在人群缝隙中找准落点，跟上了这个被他选中的倒霉鬼。

 

02.

 

秉持着最好不要打扰人家正常生活的礼貌观念，朴志训生生忍住一肚子的疑问，强行憋到了放学时分。他眼看着一天都对他爱答不理的姜丹尼尔，与同学们友好的一一道别，踏上只有一个人的回家道路，才绕着他蹦来蹦去的抛出一连串问题。

 

“喂喂喂，你真的能看到我吗？你怎么看到的啊？”朴志训蹿到他左手边，捧着脸眨眼睛。

“不会是什么家传绝学，或者你有天师隐藏职业的厉害设定吧！”朴志训跑到他右手边，咬着手指一脸崇拜。

“不要不理我嘛！作为一只鬼没人说话也是有抑郁可能的噢！”朴志训跳到他身后，气鼓鼓的对他后脑勺吹冷气。

朴志训拦在他前方，大张着双臂很是委屈：“你这人怎么这样，大家好歹同学一场，对我这么冷漠的吗！”

 

姜丹尼尔及时刹住脚步，保持着绝对不会和他产生接触的距离，冷着脸要求交易：“不如你答应我一个愿望，我就回答你刚才的所有问题。”

 

朴志训“嗯嗯嗯嗯”的点头。

 

“在我没让你开口之前，闭嘴。”姜丹尼尔无视了路人异样的目光，绕过堵在前面的灵体，拉着书包带继续往家的方向前进。

 

03.

 

在朴志训被一个连一个的疑问挤破肚皮以前，冷酷的姜丹尼尔同学完成了今日作业。为避免突然推门而入的父母吓出心脏病，还十分周全的锁上了房间门，才一拍床垫，命令在他房间里乱晃的鬼魂：“坐下。”

 

朴志训一令一动，像个听老师话的小朋友，乖乖坐在了床沿上，不敢发出声音。

他死时穿着校服，刘海剪得整整齐齐，眼下也依然保持着这副模样，不出声的时候颇具欺骗性，任谁都难看出话痨属性。

 

姜丹尼尔搁下手中的笔，将椅子转向他，把对所有疑问的解答当成了一种奖励模式：“如你所见，我们家就是正常家庭，没有你脑补的那些。我的确能看到你，至于为什么能，我也不知道。”

不过是无意间目睹了同年级同学自杀的现场，就莫名其妙被对方的魂体缠上，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哪里会知晓原因。如果不是这位同学没有摔下楼时的惨状，又生得乖巧，他恐怕连与其面对面聊天的勇气都没有，更难强装出此刻一半的镇定。

 

朴志训听完他的解释，指了指自己紧闭的双唇。

 

“……你可以说话了。”

 

鬼魂先生一个箭步冲到他眼前，把手悬浮在他肩的正上方，却是计算精准的空出了大约五厘米，一双眼睛闪动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惊喜：“那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啦！”

 

04.

 

他有限的人生经历，实在缺乏与一只鬼魂相处的经验，也就无从得知，是不是每一只都像朴志训一样聒噪。

 

有了不用睡觉的朴志训，他连闹钟都无需设置，每一天都在对方活力满满的“起床啦！姜同学！”中，拉开一天的序幕；

原本上学途中必备的耳机也被搁置一旁，全凭朴志训的喋喋不休来提神醒脑；

下课时间更没有了和同学们聊天的自由，唯恐一不小心回应的是兀自插入话题的朴志训。

 

总结来说，就是除开上课和睡觉时间，他耳边环绕的都是朴志训的声音。

 

为此，姜丹尼尔正正经经的在睡前预备了一次谈话，义正言辞的声明自己是需要正常生活的普通人，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迟早会因为被迫的孤僻被当做异类。

 

朴志训闻言低下头，向他展示完自己的头顶，委屈巴巴的皱起了脸：“我都死掉了，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还要剥夺我说话的权力吗？呜呜呜。”

假哭的演技差劲，眼眶都没有红，唯独瘪起了嘴。

 

姜丹尼尔几次想要辩驳，最后却还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什么也没有说。

 

05.

 

没有常见桥段的家长索赔、朋友怀念、学校解释，朴志训的死似乎只沦为了短短几个月的谈资，不久后就被众人遗忘在了脑后。

偶尔提及，最多是神秘兮兮的交头接耳，编造一些危言耸听的谣言，“还记得那个性格古怪跳楼的二班学生吗，我昨天有在楼梯拐角看到他哦”，引得胆小的女孩子一片惊呼。

完全没有一个人，对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表现出应有的悲痛。

 

姜丹尼尔听见过一回他们的议论，余光中永远站在他身侧的朴志训则骤然停住话音，变了脸色转过头去，一派坚决不愿提起这个话题的逃避。

既然当事……鬼不主动向他倾诉，他自然不会去刻意揭鬼伤疤。仅是暗自疑惑，旁人口中那个性格古怪的朴志训，和他所认识的这只，究竟是本身就并非一个灵魂，还是纯粹因为死亡激发了第二人格。

 

然而他不去探询事实的真相，仍然能从闲言碎语中拼凑出完成度约等于百分之八十的故事。

是父母意外身亡后，靠申请助学金和奖学金勉强维持着学业的学生。一向成绩优异，但不爱与同学们交流，常常摆出戒备的姿态。久而久之，那张脸能带来的好感消失殆尽，成为了在集体中被自动忽略的一个。

对悲惨遭遇雪上加霜的是，前不久的期中考试，被同班同学举报作弊，失去了获得奖学金的机会。

 

姜丹尼尔看看身边明显情绪低落的朴志训，意图推开办公室的手伸出去不是，缩回来也不对，一时尴尬的定格在了半空中。

 

反倒是朴志训生硬挤出笑脸，叹着气说：“算啦，你总是会知道的嘛。”

 

06.

 

情况与老师们聊天的内容大致相同，不知如何承担往后生活的高中生，在被诬陷作弊，取消奖学金资格的一周后，选择了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朴志训盯着天空移动的云，难得收起了往日里过度的活泼，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许多：“你可能会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至于要赔上性命，骂我是个笨蛋，不能坚持到会发生好事情的时候。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就是迈不过去的难关，我也不确定往后会不会好过一些。就算你说我是傻瓜，说我不珍惜生命，我也……”

 

“没有那回事。”在他们的相处中，姜丹尼尔头一次有机会说出了一整段完整的话：“‘坚持下去总会好的’‘没关系，我比你还要惨’这种话，刚刚听到时可能会因为觉得温暖，放弃结束一切的想法。可人生毕竟是自己过的，未来会不会比现在幸福，谁能比自己清楚呢？与其苟延残喘历经艰辛的活，不如把选择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假如不是他面对的，是一只死得很彻底的鬼，这番话听起来可真没有人性啊。

他在心中感叹着，将毫无人性进行到底：“一旦你真的确定死亡会是最好的解脱，强行留住你，只是在延长你的痛苦。”

 

一反常态安静下来的朴志训与他对视半晌，突然对他笑了：“哇，我好想给你一个超——大的拥抱。”

可惜那笑容承载着太多沉重，面部肌肉的走向都僵硬，是再难看不过了。

 

07.

 

获得一只宠物鬼的半年后，他多少会细腻一些的妈妈，首先发现了他的异常。在饭桌上试探着问起：“最近怎么总锁上门，你一个人在里面自言自语什么？”

 

朴志训当时正对着餐桌上无法享用的红烧肉垂涎不已，陡然听到这个问题，吓得咬到了舌头，捂住嘴缓缓蹲下了身。

 

姜丹尼尔用尽全力，才憋住笑意，一板一眼的糊弄他妈妈：“学校里有个辩论比赛，在和队友语音而已，你不要瞎操心。”

他神情非常镇定，眼神也不躲闪，成功安抚了担忧的长辈。

 

知晓内情的朴志训，却愁得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嘟哝：“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老是缠着你，被别人发现怎么办呢？可是只有你能看到我啦，我还能去谁身边呢？不行不行，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影响你，我以后还是尽量少跟着你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沮丧和难过却一层接一层的从心头翻涌而上，全写满在了他脸上。

 

姜丹尼尔在解数学题中分了心，索性合上习题本，略带不满的质问：“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傻瓜朴志训半张着嘴：“啊？”

 

“作为全世界唯一可以看到你的人，被你纠缠了这么久，我应该可以对你提出合理要求的吧？”他等待着朴志训点过头，言简意赅道：“好好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08.

 

他甚至单方面规划了他们的未来。

想要不被太多人看到对着空气交流的异常，他需要确保充足的个人空间，以及自由掌控的时间。那么他必须好好完成学业，努力工作，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做一份无需经常出门的工作。

 

高中生姜丹尼尔认为自己的想法可实行性很高，忍不住向他计划中的重要角色分享：“我们就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每天你想怎么说话，我都可以随时回答你，不会再让你寂寞了。”

 

但越来越沉默的朴志训只是抠着手指尖并不存在的倒刺，告诉他：“姜丹尼尔，我会走的啊。”

他详细解释着自己要离开的原因：“听其他鬼说，每个灵魂死后都会进入一个属于亡灵的国度。我之前可以侥幸逃脱他们的追查，是因为我在人间的存在感太弱，他们登记名单时漏掉了我。可是纸又包不住火，总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啊。”

 

犹如一大桶冰凉的水，彻底浇灭了他胸口燃烧的不知名火焰。

 

姜丹尼尔有一瞬间想伸手捏一把朴志训的脸颊，以表达自己不知来由的愤怒。

正常人的生活，可以随意和朋友交流的空间，不正是他最初被朴志训缠上时，最渴望得到的吗？为什么真正就在他眼前时，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呢？

可他仍记得，朴志训被活人的躯体触碰以后，被疼痛击溃的颤栗。直到他即将被扔下的愤怒，转化为束手无策的茫然，他都没有舍得伸出那只手。

 

09.

 

知道了必将经历的离别，姜丹尼尔没有幼稚到不珍惜余下的时间。

朴志训从前缺少可以倾诉、分享的对象，语序有时会颠三倒四，跳脱到意义不明。前一秒尚在感慨今天的天气不错，下一秒就扑到他眼前，要他去吃冰淇淋给他看。

姜丹尼尔总会分出注意力，认真倾听他的每一句话，再挑出不太过分的要求去满足。

 

只是他对“过分”的标准一再降低，已经发展到了即使在寒风凛冽的冬日，也哆哆嗦嗦吃完冰淇淋的程度。

 

小卖部老板一脸惊悚的看着他。

朴志训欢呼雀跃的蹦跶着，都不给出中场休息的机会，就任性的提出了下一个要求：“周末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

 

下周一有月考的缘故，他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对他熟悉到一点细微表情就能读懂含义的朴志训，用百发百中的委屈脸，眨着眼睛看他：“我能感觉到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哦，你真的不能满足我这点小小的心愿吗？”

 

尽管觉得这只鬼八成又在胡说八道，他还是立场不坚定的默认了行程。

 

10.

 

裹着围巾和棉服前来约会的情侣不在少数，唯独他看似是孤家寡人，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姜丹尼尔为保证初次约会的好形象，穿着单薄大衣瑟瑟发抖，还被感觉不到温度的朴志训狠狠嘲笑了一番。

 

“你这样以后找到女朋友怎么办！”朴志训的笑容看起来不牵强，只是眼神不愿停留在他身上：“要好好照顾自己啦。”

 

明明都是没有你的未来了，你跟着担心什么呢？

姜丹尼尔也生起气来，不想接这句没心没肺的话。其实注意力依然集中于对方，一听到想要去坐摩天轮的请求，就掏出钱包买了票。

 

直到两人面对面坐下，朴志训还在开玩笑：“哇，跟我来游乐园好划算哦，买一张票就可以啦！”

语气中透露着货真价实的庆幸。

 

他扭头看着窗外视野渐佳的风景，将不高兴三个字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

 

后知后觉，或者说，装作后知后觉的朴志训，终于收敛了他的喜悦与激动，轻声说：“我小时候很喜欢摩天轮，但是爸爸妈妈总说这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以后找到女朋友再坐也不迟。可惜无论是他们还是我，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他还是不忍看他低落，转回脸想要讲出几句笨拙又没新意的安慰。

 

“不过我啊……”那些人世间的灯火，无法照亮朴志训的脸，只是穿过他的身体，将他切分成为无数闪耀的光：“总算是和重要的人一起坐了一次。”

 

11.

 

“我人生中留下了太多遗憾和后悔，能早一点遇见你，重新做一次选择的话，我也许不会从高空跌落。可惜万事没有如果，假如我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或许更不会认识我吧？”摩天轮一格一格向顶峰攀爬，是一次没有后悔余地的倒计时：“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让我说了比活着的这辈子都要多的话，让我遇到了一个真有想要为他活下去念头的人。”

 

朴志训站起身，魂体已经近乎是透明，唯独俯下身看他时的眼睛，还是动人：“我走以后，你要忘记我，好好生活。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希望能看到白发苍苍，幸福美满过一生的你。你可以答应我吗？”

 

他脑海中的声音在说拒绝，可事实上为求眼前人的安心，他说“好”。

 

那道被光分解完毕的魂魄，倾身拥抱了他，即使声线都因剧痛在颤抖，依旧固执的不肯放手：“连带着这个拥抱，和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一起，全部都要忘记。”

 

这拥抱太过短暂，他尚未感知到任何，座舱中已然只剩他的呼吸。

 

摩天轮升上顶点，带走了被他谎言欺骗的人。

 

真是白痴，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12.

 

为了实现他们的口头约定，姜丹尼尔花费了整整一生。

当皱纹爬满脸颊，行动不便到要以轮椅代步，成日靠回忆支撑的最后，他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他曾万分熟悉的身影。

 

朴志训还穿着那身校服，满脸不满的过来牵他的手：“走吧走吧，姜老头。答应过我要好好生活，结果到最后都是孤身一人！要不是被执行官拦着，我早就来胖揍你一顿了！”

 

姜丹尼尔为自己此刻的苍老模样而难堪，躲躲闪闪的想要遮住脸。

 

被朴志训一把攥住他的手，板着脸教训他：“等会儿去了新家就好啦！而且你这样一点也不难看，还能让我觉得我们携手过了一生，不许遮。”

 

朴志训搀扶着他，踏上了那条由万寿菊铺成的长路。

 

在道路尽头，他总算说服自己放下心理包袱，与朴志训相视一笑时，已是相遇那年的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