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是我，是我，又是我

 

10.

 

工作室大到人员组成，小到选址与装修风格，全都是由朴志训做主敲定的。

姜丹尼尔近来好像十分忙碌，极其罕见的，既没有到现场监工，也没有向他提出过任何意见。

即使两人深夜里仍睡在一张双人床上，他沉不住气的问过一次，对方回答的时候也是冷淡的：“既然是属于你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去插手？”

 

那盏没有更换过的台灯亮着，明明过去曾柔和了姜丹尼尔的神色，让他错觉感受过温柔。此时此刻，暖色的灯光中却如藏着细针一般扎进他眼中，要戳碎他不切实际的梦。

朴志训竟然还违心的，盯着姜丹尼尔其实分毫未变的侧脸道了一声谢。

 

他心慌意乱的想，如果占有欲与控制欲是自己依旧存在价值的证明，那么彻底的放手，会不会是一份临别赠礼？

人类的爱意与留恋往往有一眼能看到尽头的期限，他作为赝品，的确已经霸占了这个位置太长时间。

 

但姜丹尼尔并未提过要与他分手，睡梦里也依然会不自觉的将他搂入怀中，只是仿佛对他失了兴致一样，没有再与他上床。

朴志训自觉这是种不妙信号，可惜他除开原有的行程，还要事无巨细的关心着工作室进度，委实没有了主动求欢的精力。只能夜夜被禁锢在绝对与他异梦的人身旁，祈祷着能有再多一点偷得的光阴，让他竭尽全力的，想出下一种重获宠爱，不被遗弃的方式。

 

然而他的运气总是不够，心愿也从未实现，林奕找到他面前时，他正在处于装修状态的工作室里。

墙面颜色按照他的想法，挑了是偏冷色调的蓝。他这一天恰好没有其他行程，站在空地间多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两鬓斑白的工人刷得实在辛苦，卷起袖子就将人换了下来。

他全心全意的粉刷着墙壁，根本没有想过保持什么风度，还是裴秀妍在梯子下叫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向下望去。

 

这一看，他的心就沉沉的坠了下去。

 

因为离开镜头仔细去看那张脸，分明能在某个角度和笑起来的神态中，看出几分令他坐立不安的熟悉。

朴志训手里捧着助理泡的速溶咖啡，脸上倒是极力维持住了虚假的平静：“林先生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参观？”

 

林奕前段时间在一部大热的电影中，出演了一个成功的配角，因此人气大涨。他年纪小又长得精致，一夜之间，就成了众多粉丝追捧的偶像，颇有成为年度黑马的潜质。

而他不过是过了气的“老人”，如今辗转于各个剧组中间争取一个角色，为的是不被观众所遗忘。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们都不该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说如此时一样，在他尚未公布的工作室外，各怀心思的喝着咖啡。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呀？”林奕那双眼睛也生得眼尾上挑，目光中却满是他许多年前才配有的锋芒：“这个地址，还有谁会告诉我呢？”

 

是仗着自己如今得到了偏爱，就迫不及待的向同类亮出了利爪。

朴志训的自欺欺人当面被人捅穿也不生气，反倒微微笑起来：“所以我在问你，怎么有空到这里参观？”他抿了一小口味道糟糕的咖啡，语调轻缓，“你应该忙着去留住你的粉丝，他们可能今天说着爱你一生一世，明天就喜欢上了另一位新人；你应该在经纪公司帮助下，尽快找到合适你的更多资源，先在事业上站稳脚跟；你更应该抓紧去讨好那个知道这个地址的人，说不定他心情大好，也会许诺给你一个同等的礼物。唯独，不该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面前耀武扬威。”

 

林奕肤色格外白皙，瞪圆眼的同时脸皮也红了，大概是自觉受到了羞辱，没礼貌的伸手指了他鼻尖怒斥：“你是个什么货色？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

 

他音量陡然增大，吓得裴秀妍急忙跑了出来，站在朴志训背后十足担忧：“志训……”

 

朴志训早见识了她“有事就找姜丹尼尔”的习惯，回身对她摇了摇头。

自那次被网剧演员嘲讽搬出姜丹尼尔出马以后，他就认真与她谈过一回话，言简意赅的告诉她，假如再有下一回他会狠下心来中断他们的合同关系。

裴秀妍观察了半天他的脸色，总算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眼下看他摇头，只好鼓着脸原路回了里间。

 

朴志训将那杯咖啡搁在一旁，脸上还是画皮似的笑着答：“这不叫教训，经验之谈而已。”

 

他态度这样无可挑剔，林奕有心找茬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但依旧不肯死心的愈发低俗、无赖道：“你除了脸又有什么特别的？是床上功夫比谁强，体质比谁柔软不成？这些谁做不到？我劝你识相一些，趁早……”

 

这一次，朴志训终于没忍住一声嗤笑。

他迎着林奕疑惑的视线，食指点了点与他们最多五米之遥的全身镜：“你好好照照镜子，还不清楚吗？”他强忍着一种呕出心肺的冲动，将本也身为影子的自己，描述成了正品，“我就特别在，他连换一个人都要找一张相似的脸。”

 

林奕自然是大闹了一番，好在裴秀妍暗中通知了他的经纪人，姗姗来迟的将人接走，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朴志训没有再踩上摇晃的手扶梯，坐在一片狼藉的中央，也没有起身去送人家一程。他自以为滴水不漏的掩饰了心内涟漪，结果裴秀妍一看清他神色，就皱紧了眉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茫然的说着自己“没关系”，茫然的去了门外，竟是一时没认出镜子里脸色惨白的人是谁。

那一点也不像不久前与示威者针锋相对，绝不退让，仿佛仅是将三年过往当作制胜砝码的朴志训。那是三年间反复去堵住伤口，安慰自己不会痛，警告自己不去爱的朴志训。

 

是当发现赝品终将被取代以后，仍然被立刻击溃的朴志训。

他所装作的自如，无谓与无畏片片瓦解，还原出了令他胆战心惊，不愿接受的本来面目，正在哭泣着坦承，从来就不是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