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可以令你差不多有快乐，我可以令你伤疤差不多会脱落

 

 

01.

 

和前任彻底分手后的第三个月，就职公司恰好接了大单，上到部门经理，下到如他一样的普通员工，全部忙得两眼一抹黑，将本该特殊的加班演变为了生活常态。

他因此被困在规整的格子间中，全凭咖啡与香烟勉强维持住清醒，奢望着在处理完分内工作后，能尽早回家补眠。可身处于集体中，常年背诵着团结协作的宗旨，就注定了他难如愿以偿。

 

邻座新来的同事在编码时输错数据，直接导致他们小组需要重新来过。

年纪轻一些的男生红着眼，向他们又是鞠躬又是诚恳道歉的，姜丹尼尔只好拦住一旁要发难的其余同事，将重做的工作量揽下了大部分——倒不是他天性善良，实在是与前任同居两年，公寓里处处填满回忆。即使全组共同努力，他仍失去了补眠机会，宁愿独身一人缩在这一方天地，总好过去触令他伤情的景。

 

桌上从前摆放着合照的地方被咖啡占据，他揉着眼睛送进嘴中，才觉出冷掉的液体苦涩且难以下咽。他心下烦躁，伸手摸到口袋中香烟，顶着小男孩感谢的目光，起身去了楼梯间。

 

公司规模不大，在五十层的写字楼中租借了四层，明令禁止在办公场合吸烟。他每每犯了烟瘾，都得离开明亮室内，走到光线昏暗的楼道中。

雪上加霜的是，他站在楼梯口摸遍了全身，也没能找到一个打火机。

 

姜丹尼尔指间夹着烟，正欲发泄性的爆一句粗口，上层楼的安全门陡然被人推开，有脚步声伴随着男声一路向下走来。

 

那陌生人的声音清亮，只是语气满满疲惫：“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长期的加班是工作性质决定的。我对我自己选择的职业没有任何不满，但如果你真的没办法接受，希望我可以陪在你身边。那我只能说……”

他话音卡在一半，终于发现了楼道间的另一人，并非本意的听到了他的私人生活。

然而电话那头已然预料到了他的决定，开始高声质问：“朴志训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朴志训头痛的摁住了太阳穴，低声答：“是，我们分手吧。”

 

姜丹尼尔莫名其妙旁听了一段斩钉截铁的分手故事，一时间捏着那根未点燃的烟立于原地，无礼盯着陌生人的脸忘了该做些什么。

是需要他顺势给出陌生人的安慰，还是需要他假装没有听见，两人依旧互不牵扯？

他心念电转，对这位也在安静与他对视的陌生人扬了扬手，笑得灿烂：“可以借个火吗？”

 

02.

 

除了保护个人隐私以外，突然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陌生人选择楼道，的确是为了在加班之余通过烟草缓解压力。

 

烟圈分别在他们眼前旋转升空再破灭，一如曾经至少一秒以为能长久的恋爱。

 

姜丹尼尔睡眠不足的疲劳得到纾解，长舒完一口气，不免为这样的巧遇好笑。他尽量克制过的笑意，依然没有逃过站在他对面，依靠着另一边墙壁的陌生人。

对方挑挑眉，放在演艺公司恐怕也出挑的漂亮脸蛋上，浮现出真切的疑惑：“笑什么？”

 

男人间的友谊一向容易建立，不过是一次摁亮打火机，就可以拉近不少距离。

姜丹尼尔更是出于同病相怜，丝毫没有多做掩饰：“说来凑巧，我也刚分手不久。和你原因差不多，他觉得我太忙冷落了他，但我倒霉一点，是他提出的。”

 

其实仅限于他们的写字楼中，就有几千在不同岗位的员工。这世间什么都会少，唯独为爱所困的痴男怨女不会，分手对于当事人再煎熬，落在旁人耳中一样平凡无奇。这样开头的话题，近乎有刻意搭讪的嫌疑。

可或许是刚刚分手的人脆弱许多，在黯淡光线下尤其容易敞开心扉，亦或许是有着看破不说破的修养，倚墙而立的陌生人也对他笑了：“是谁提出的有什么重要？结果总不是相同？”

 

“是啊……”姜丹尼尔后脑勺抵住墙面，于烟雾中看向对方模糊的脸，大脑却依然在怀念从前：“有时候我都觉得，可能真的没有什么修成正果，每一段恋情的结果都会一样。”

无论他在上一段感情中付出过多少时间与精力，前任又是否曾经与他最像天生一对的默契，也会由于现实或其他原因走向分手局面。这令他不得不在倦怠后产生怀疑。

 

一根烟燃至末端，倾听姿态的陌生人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匆匆将烟蒂扔进了垃圾桶中。不知缘由的，眼中竟然闪烁着短暂相遇后终须告别的抱歉：“手头工作还没处理完，我要先走了。”

 

他向上行的楼梯走来，无意缩短了他们相隔的距离。

 

姜丹尼尔被他真诚的眼神看得心慌，忙点点头，连再见都说得不够流畅：“好，好的。”

 

陌生人大步跨上三级台阶，又低呼一声，动作莽撞的跑下来，从胸前口袋中掏出打火机，塞到了他手中：“这个给你吧，我办公室还有多的。”附赠着令人心生亲近之意的笑容一个。

 

留下姜丹尼尔在原处，手握着来自他的善意，目送了他离开的背影。

 

03.

 

人人在写字楼中都是为了生存而埋头，少有能抽空与他人打交道的时间。在工作以外见到同公司同事，也只是点头微笑，在几千人中能有交谈的偶遇，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

姜丹尼尔从未抱有两人还能见面的期望，专注于工作，总算在一周后的下午时分，敲上了最后一行代码。

 

他赶工时被刻意遗忘的胃部，这才用阵痛发出不容忽视的抗议，让他不得不抓着钱包下楼去便利店买一盒便当对付过去。

正常的午餐时间已过，货架上因为美味受欢迎一些的便当早就销售一空。便利店里仅有的一名店员分身乏术，在柜台前忙着结账没有补货的工夫。他皱着眉头挑拣了半天，也选不出一盒能勉强下咽的，崩溃的抓乱了后脑勺头发，转而向另一边的泡面走去。

 

未曾想在货架另一面，会遇见同样一脸愁容的陌生人。

 

这不是初遇时的加班时间，写字楼内员工都佩戴着装有门禁卡的吊牌。陌生人察觉他停步转过头来绽开笑容的一瞬，胸口写着“朴志训，兴荣设计公司”的名牌也一晃一晃的，被姜丹尼尔记在了心里。

 

朴志训向他伸出一只手，十分老派的打了招呼：“好巧啊？你也这个点才想起吃饭吗？”

 

他们所在的城市气温不低，尚能面对面在室外解决一顿午餐。

他挑中的口味是整碗红汤，与朴志训眼前放着的清淡类型对比鲜明。

姜丹尼尔用塑料叉卷起第一口之前，目光不知怎么落在了对方戴着戒指的中指上，难得冲动的问出了口：“和好了吗？”

 

只怪他上一段感情中藕断丝连的互相折磨了太久，自然将经验看作了人人必经的过程。

 

但朴志训顺着他视线向下，神情中明显错愕多过恍然：“啊，这是我妈妈送我的戒指。我戴的时候没有想过那么多。”

 

正当他自觉丢人而不知所措时，桌面上的手机一亮，是组长传来了要他立刻回去的简讯。

姜丹尼尔暗自觉得得救，起身与朴志训道别以后，一手端着泡面，一手扯出滑进外套中的名牌示意到：“忘了自我介绍，四十八层W通讯，姜丹尼尔。”

 

04.

 

比预想中还要快的，他们在两天后的周五上班时分，相遇在了拥挤的电梯。

高层电梯永远供不应求，错过一班就要登上好几分钟。他人高马大的站在门前，在听到有人大喊“麻烦等一等”时，果断打开了即将并拢的电梯门。

 

朴志训在奔跑中乱了头发，与他只有匆匆一瞥的时间，就急忙挤进了狭窄空间中。

 

电梯间弥漫着这一位的生煎包香气，混合着那一位发散过度的香水味道，熏得所有昏昏欲睡的人几欲作呕。

姜丹尼尔身后是一动不动的其余人，身前又强行挤进了一个成年男子，只能将自己想做一堵人墙，以他为界限隔绝出两个世界。

他垂眸望向朴志训凌乱的发丝，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给他理顺，但还好碍于空间有限的抽不出手。

 

他们的距离如此贴近，让他在各种奇妙的气息中，依旧闻到了朴志训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在他用身体撑住一片空隙的同时，倒是在嗅觉上给了他同等的报偿。

 

电梯“叮”一声抵达二十六层，后方立刻有人推搡着朝门的方向走来。

姜丹尼尔侧过身也没能躲过无差别的推动攻击，脚下不稳的朝旁边栽倒，一手扶住了朴志训的肩。

对方不仅没有下意识的躲避，相反抬起手迅速摁在了他手背，回过头面露担忧：“你没事吧？”

 

他生得唇线分明，鼻梁挺直，双目含情，再加上长睫毛做点缀，尤其经得起近距离的审视。

 

姜丹尼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略显突兀的提出了邀请：“今天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05.

 

他没有急于摆脱过去阴影，尽早移情的意图，是在只身待在这座城市中，已经很难找到一位或许可以感同身受的倾听者。

而朴志训的出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不二之选。

 

两人仍未熟悉的最初，因为唯一知晓的职业方面也没什么共通之处，大部分相约见面的时间里，都在不厌其烦的讲起从前。

 

朴志训与前任相恋两年，在不能挤出更多余裕给二人世界引发争吵之前，已经到了商议着互相去见父母的关头。

 

他们于午休期间躲在楼道并肩抽着烟，从姜丹尼尔的角度看去，对方神情中依然有眷恋，并非像当初提出分手一样冷淡而果决。

 

“我认同感情可以磨合的观点，碰撞后的缺口也不是都不能填补。”朴志训将夹着烟的手放在身侧，似是失去了麻醉自己的心情：“但人总会有自己的底线，我为他一再退让，忘了自己的理想和生活以后，我还会是我吗？”

 

这与他在上一段感情中，为了前任放弃晋升机会的选择截然相反。正如他与朴志训，对于分手上的处理，也是完全不同的拖泥带水和绝不回头。

姜丹尼尔不清楚对方性向，自然的想错了方向：“希望我说出来你不要介意，男女关系毕竟更容易建立一些。以你的条件肯定还能找到更多，所以不愿改变我可以理解。不像我们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都很难……”

 

朴志训失笑时的抖动，让烟灰落在了水泥地面：“我以为很明显啊？”

 

他不解其意，茫然的看着他。

 

“个人的选择和性别有什么关系？”朴志训偏头望向他：“我交往的也是男朋友。”

 

06.

 

无论时代如何变更和有多少人加入了平权运动中，同性恋作为少数群体，仍然处于尴尬地位。

和每个人对于自己的性向持坦然或羞耻态度无关，激烈的反对者和过分的拥护者，都使理应被平常看待的群体，活在高压之下。

姜丹尼尔极少主动向他人讲起性向，就是讨厌接受任何性质的异样目光，生活中也就很难遇到相同性取向的朋友。

他与朴志训的关系，理所当然的更近了一步。

 

除开工作日的短时间会面，偶尔在休息日的邀请，对方也会欣然赴约。

朴志训在与他走入影厅前，甚至还打趣了他一句：“难得不加班的周末还要出门，不像你们程序员能忍受寂寞的风格吧？”

 

他一手抓着整整两大杯可乐，一手抱着爆米花桶，带着一半恶趣味的假装正色说：“原来我的确更愿意待在家里，但现在一个人就总会想起不该留恋的人。”

 

其实在度过与朝夕相处恋人分手后，必然会经历的被孤独折磨期以后，他作为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已经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即使在某一些特定时刻，依然会无可避免的想起“假如没有分手，我们会如何”的伪命题，他也能迅速逼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久而久之，那些零碎片段组成的难忘过往，也不是真的终生难忘。他记忆的管辖区仍有前任的一席之地，只是为了真正痊愈，把这个人从心中赶了出去。

但大概是他神情过于真挚，以至于到了电影放映结束，这场恶作剧还有意想不到的后续。

 

朴志训咬扁了塑料吸管，边与他向外走去，边低声对他道歉：“我刚才的玩笑没有考虑全面，如果让你觉得难过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说这些时微抬着眼，出于良好教养直视着接受道歉的人，完全忘了去看前方的路。

 

姜丹尼尔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伸手挡在他身前，拦住了一整杯险些泼到朴志训身上的滚烫咖啡。

 

07.

 

十分的歉意由此进展到了百分。

两人从诊室中走出后，朴志训还垂眼盯着他的手臂，一脸内疚与自责。

 

姜丹尼尔只好又说了一次：“是我逗你在先，不然你也不会为了和我道歉不看路吧？而且医生不都说了，擦两天药就能好？你现在这个表情，才让我觉得很有负担。”

 

可朴志训坚决不接受他的解释，执意要请他吃饭当做补偿。

 

他们私下的见面中目的各不相同，有时是为了一起看一部都有兴趣的电影，有时是为了参观一场限时的展览。在次数本就不多的情况下，更是碍于朴志训明显比他忙碌，时不时要提前离场处理工作的缘故，从未有安稳吃一顿晚饭的机会。

这一回为了表达歉意，朴志训为保证进餐的质量，直接关掉了手机。

 

姜丹尼尔原本还在劝说不用这样正式，见对方心意已决，只能也照做。

 

失去了在无话可说时能发挥作用的手机，为了使晚餐中途不至于冷场，他们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深入聊天。

抛开从前多数围绕前任、恋情开展的话题，两人从选择如今职业的原因，聊到了小学是在哪所学校就读，并且惊讶发现了彼此曾是不同年级的校友。在感叹过后，又从当前同性恋平权还欠缺的弊端，聊到了自己向家中出柜的经历。

 

“一顿毒打。”朴志训笑着，从他脸上很少能看到任何过去挫折带来的阴影，会让人错觉他的人生异常一帆风顺：“我父母虽然算是那个年代受过最好教育的一批人，对于同性恋也没有那么反感和反对，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喜欢同性以后，还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举着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我比你好那么一点，我爸只扇了我一巴掌，就让我从他眼前滚开，他看着都觉得恶心。直到我工作后的第三年，才慢慢和终于想通的父母重新联络上。”

 

所有从前认为无法迈过的难关，原来此际再看，都是能当做一例谈资的小事。

揭开的陈年伤疤依然会隐隐作痛，但不像从前涌出殷红血液般绝望，已经是成长给他们的善意。

在昂贵餐厅之中，对视着的他们，再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细节不同，却感受一致的故事。

 

08.

 

微醺状态下，人的冲动往往会战胜理性。

姜丹尼尔在起风夜晚的路边，看着朴志训被吹乱的额发，没有预兆的开了口：“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来得及问。”

 

朴志训正在回复手机中数不清的消息，闻声连分给他一瞥的余地也没有，只有一个语音上扬的“嗯？”，是表示疑惑和还在听。

 

他充分理解站在不同岗位需要的专业态度，忙着拦一辆出租车的同时，自己也分不清是有意或无意的问他：“如果按你的理想标准，你会想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恋爱？”

 

朴志训找到的餐厅不以地理位置为优势，宣传的是菜品的美味。他们饱餐一顿后，前往打车的街道车辆极少。在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中，唯有路灯拉长两人影子，在当事人无知无觉下，让他们紧密相依在了一起。

 

朴志训没有像往常一样坦率回答，而是反问他：“那么你呢？你有特定的标准吗？”

 

恰好有出租车经过，停靠在他们面前。他仍未想出属于自己人生的答案，就只能与朴志训推让了一番谁先上车。

最后是他以“你有工作处理”一锤定音，强行把满脸无奈的朴志训塞进了前座。

 

那扇窗摇下半截，朴志训下半张脸被遮挡在反射出的光与景中，独独剩一双如同有千言万语的眼睛。

他在酒精作用下几乎被引诱的想去吻一吻他的眼睫。

 

姜丹尼尔强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告别时说的是明天见。

 

09.

 

关于究竟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开始一段恋情，再携手走向生命的末尾，他相信每个人在情窦初开时都曾设想过。

他最早的标准中，从外貌到品德都有相对要求，想着那个人至少要有好看的眼睛，不可以总和他发生分歧，两个人在物质上不用有多富足，只要足够正常开销也可以很开心。

 

可经历过几段感情以后，他不免会开始怀疑，在无形的情感中用上方正的条条框框，是不是他的异想天开？

于是默认为是自己要求过于严苛，尝试着改变自身，也去迎合对方的要求。以为这才是相处的正确方式，能将他们修成正果的可能性增加到百分之一百。然而事实证明，这依然是失败的想法。

 

假若不是被朴志训踢回了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恋人。

 

公司在短时间内没有接到需要动用全部人力的活，总算给了员工们喘息的时机。

姜丹尼尔才有了面对着电脑整理思绪的时间。

 

他无法得出对于标准的标准答案，反而对自己提出了另一个难题——在明了标准并不能带来圆满结局以后，向朴志训问出这种蠢问题的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迫切想得到对方答案的那一秒，他是在期待又忐忑着什么呢？

 

这分明才是他应该给出的答案。

 

10.

 

他与朴志训的距离，是五百二十九步，和三十级分十五次就能踏上的台阶。

明明是称不上运动量的距离，他在站定于设计公司前台的那一刻，竟然微微有些气喘。

 

姜丹尼尔敲敲桌面，对原本在聊天的前台小姐微笑：“请问朴志训在哪个位置？”

 

那女生容貌清秀，被他吓了一跳，抬头后更是愣怔了几秒，下意识说：“林先生，朴经理说以后不见您了。”

她紧接着从两人细微处的差异中抽离出来，察觉到了两者并无太多相似，想着挽救：“对不起先生，您是？”

 

但这短短一句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将他猛烈跳动的心脏，再一次推入到寒冷的冰壁之下。

他想起了两人在楼梯间的第一次相遇，朴志训发现他的注视后，为什么非但没有生气，还与他对望了许久。原来从那一秒，就是在穿过他的身体，看到另一个人。

不是他让朴志训在短短两个月内放下的戒备，去做到能翻开旧伤示人，而是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移情的替代品。

提出分手的那一方，果然是更放不下回忆的。

 

11.

 

与当初和前任的分手相似，他进入了质疑自己怀念过去的煎熬期。

只是这一次不知缘由的，竟然连隔壁总是迷糊的新同事也看了出来，小声问他，是不是失恋。

 

这让他只能苦笑不语，心中感慨，失恋早成了过去式，如今是恋无可恋的单方面痛苦。

期间部门经理升职以后，总经理又来找他聊了一次，问他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放着大好前途不要。

 

姜丹尼尔埋头思索了半晌，点头接受了新的职位。

新官上任后有大把工作等着他交接，从前不属于他职责范围内的任务，也要一肩扛起。他忙碌得晕头转向，自然没了去思考情与爱的空闲。

只偶有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对朴志训心生怨气，想质问对方，凭什么在每一次对视时都深情款款，到头来却让他发现全是骗局？

或是在又有展览举办时，会下意识摸出手机，试图约一个习以为常的人。

 

他被重创后留下的伤口，依然是遵循着自然规律的逐渐痊愈着，让他迟早忘记这一刻的痛全因同等的爱欲而生。

 

可在他眼见着创口结疤的那一天，近半个月没有出现的朴志训，在午休时间站在了他们公司门口。

他了解他的避讳，即使眼神中有几分焦虑，脸上仍挂着不掺杂任何的明朗笑容：“喂，姜丹尼尔，一起吃个午饭吧？”

 

12.

 

地点选在了公司附近相对僻静的餐厅，味道自然也就不超出预期值。

他们都对眼前菜肴没有胃口，一前一后的放下了筷子。

 

是明显消瘦的朴志训先直奔主题的开了口：“我听前台说你有去找过我？不过我去国外出差了一段，手机被偷走，没了你的号码。所以……”

 

“所以你一回国就马上来找我，想和我身上带着的林先生的影子再续前缘？”姜丹尼尔也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事实，皱眉看着对面一脸空白的朴志训：“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当做任何寄存体，麻烦你也尊重一下我吧？”

 

“你稍等一下！”朴志训仍未能领悟他的意思一般，反问到：“哪个林先生？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半信半疑的将前因后果描述了一次，不敢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而朴志训只是在怔然后，“嗤”的笑出了声：“那你等一等，我要找找看还有没有他的照片。”

 

他对前任所留下的任何痕迹，与那一天说分手时一样处理得干净利落，翻找半天，总算找出了一张能看清的正脸照。

照片上的男孩看起来白净又稚嫩，眉目、气质都与姜丹尼尔没有相似之处，唯独眼角下都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我们前台只见过他一次，应该不会比我更清楚的知道，你和他像不像吧？”朴志训促狭的对他眨眨眼，却又陡然端正了姿势，一板一眼的说：“我不认为一旦心中因为一个人留下了空缺，可以用另一个人去填补。”

 

13.

 

假设每个人的心脏都是一块巨大海绵，有人通过名为感情的管道进入，就会跌倒在海绵之上，留下一点属于个人的印记。

即使未来他会原路离开，那印记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浅，会被海绵的主人淡忘，也是独一无二的印记。

而一段新感情的开始，是将另一个人传送到此间，他刻下的印记依然是特别。

 

最后能赢得这场游戏胜利的，当然是不会离开的那一个。

 

“我现在不能保证，前一段的恋情对我已经没有一丁点影响。”朴志训有些抱歉的看着他：“不过席位为你预留好了，你要不要进来试一试？”

 

姜丹尼尔被他逗笑了：“说老实话，我对我四年的恋爱也不能保证完全放下了。”

 

被迫陷入被动局面的朴志训紧张的舔了舔下唇。

 

“但就像你说的，”他注视着他的眼睛，“要想得到胜利，我们需要的帮手是时间。”

 

14.

 

按照渺小人类寿命的计算，你与我刚行过二十余年的人生，至少剩下二十倍的两年与十倍的四年。

而当一切归于尘土，化作尘埃漂浮，我与你仍有亿万年光阴去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