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努力家

深海之声

摄影师X人鱼

一篇黑童话故事

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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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区回到家乡的路程遥远,他刚刚腰酸背痛的下了长途火车,就不得不拎着行李与摄像机,狂奔着赶上了开往小镇的最后也是唯一一班汽车。

车厢内理所当然的挤满了大多神色厌烦的陌生人,区别只在于其中一小半穿着朴素,皮肤黝黑,一眼便知是从小生长在海边的原住民;而剩下的一大半,从他们鼓鼓囊囊的背包来看,恐怕都是和他一样听说了小镇的传闻,怀揣着绝不会与他相同的目的,踏上了同一条路。

 

他凭借着人高腿长的优势,好歹占据了车尾的半个座位,正预备在仍需要接近三小时的跋涉中补眠,就被一旁用包裹着的摄影器材将他挤到边缘的人拍了肩。

那男人留着摄影师们最爱的络腮胡,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却半点也不让人感到亲切的起了话头:“喂,小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此行没有和任何人结交的打算,一个音节都吝啬回应的弯了弯嘴角,一副礼貌但敷衍的姿态。

 

只是男人的记忆力似乎太好了一些,在昏暗光线中也准确想起了他的名字,不无惊讶的瞪大了眼:“你是不是那个!上一周刚上了专访的,因为靠摄影作品呼吁人类保护珍稀动物和景色而出名的丹尼尔?!”

他道破他身份时毫无帮谁遮掩的自觉,不经控制的音量,恰好足够让后半车厢的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而在这种“万众瞩目”后,将会得到什么样的议论,姜丹尼尔早在无数次实践中习以为常。他干脆连敷衍的笑意都不再给,直接紧闭了双眼,仿佛是张开了隔绝一切的保护层,那些闲言碎语就可以被他自欺欺人的过滤。

 

“装什么假清高,谁干这一行不是为了名和利啊?”

“什么保护珍贵的东西,明明是抢有价值的新闻抢不到吧?”

“我倒是真要看一看,他会怎么对那条……”

 

偶尔擦过他耳边的扰人杂声,在他彻底坠入梦境之际,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又身临其境一般,从尚能望见远处点点灯火的海面下沉再下沉,令水手和渔民们恐惧的海水轻柔的将他包围,引诱着他去往深不可测的漆黑海底。他睁着双眼,极力伸手想要触摸越来越远的氧气。

恍惚间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哀切的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笨拙的转动着身体,想在这一次被那个人抓住拖出海中时,能看清对方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无限拉近着,那个要救他离开死亡的人却始终逆着光,即使在指尖和他相触的时刻,也依然无法看见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他开始焦躁的挣扎着,希望对方可以离他更近一些,让他能解开困扰二十四年的谜题。那只手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转身游向海面时,暴露出了身后蓝色的鱼尾。

 

汽车的急刹惊扰了他从未完成过的梦,姜丹尼尔头痛欲裂的醒来,时机恰当的目睹了一场外乡人与本地人的争吵。

原本在他身边的男人冲在最前面,强硬的要求着汽车司机打开门:“这里本来就是有站点的!我们凭什么不能就在这里下车?!”

 

不等面色铁青的司机答话,就有两鬓斑白的老人先带着浓重的口音警告到:“年轻人,他不开门是在救你性命。你对这个镇子了解多少,就敢随便违反我们的规矩?”

 

“不就是传说这座小镇对面的孤岛上夜半会传来歌声,是引诱着渔民将船驶入漩涡的海妖吗?”哪知适得其反的,有更加冲动的年轻女孩一脸不屑的挑明了来意,“还不知道到底是你们镇上的人,为了吸引游客编造的谣言还是确有其事呢?不敢放我们下车,我看多半会是前者吧?”

 

一石惊起千层浪,她话音一落,两方的争论声就更高了。

一方坚持着“你们想找死我们可不敢犯忌”,一方则咬死了“不开门就是心虚”,有几个激进派的已经冲到了最前,大有觉得争吵不能解决问题,随时准备干一仗的意思。

也就在第一位“勇士”伸手揪住了司机衣领的时候,不知被谁打开的车窗间灌进了带着腥气的海风,他作为冷静的旁观者,尚未猜测到先前提出阻拦的老者幡然色变的原因,就听到了一阵虚无缥缈的歌声。

 

那声音低沉而和缓,似是从极遥远处飘至耳畔,却又像极情人私语时的呢喃,缠绵轻抚着他的听觉。

姜丹尼尔被这莫名让他觉得熟悉的歌声吸引,竟忘了夜间的海面只能看清翻滚海浪的轮廓,探头望向窗外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这令他错失了关注其余同乘者的机会,只听得玻璃碎裂的声响,再回头时,刚才还坚决对立的两派人如同在无言中结成了同盟,不约而同的,从那一扇被钝器砸开的窗跳出了车。就连带头制止他们下车的老人,也动作迟缓的爬上了座椅,狼狈的跌倒在了车外的石子路上。可他仿佛察觉不到被石子划伤的痛苦,极迅速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但坚定无比的向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甚至于那海水浸湿了鞋袜,淹没了他半截小腿,也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更诡异的是,从这辆汽车跳下的,包括司机在内的48个人,都与他一样像被什么摄住了心神,一脸如痴如醉的神情,预备着集体葬身于这片大海中。

 

姜丹尼尔心中大骇,连行李也再顾不上拿,慌忙追上了他们的脚步,拉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人,试图让对方停止自杀式的行为:“喂!”

 

然而那人与他隔着如此近的距离,瞳孔内依旧一片漆黑,根本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不仅没有被他唤醒神智,反而用力甩开了他的钳制,继续向深海走去。

 

姜丹尼尔无暇去思考为什么他会对这奇妙歌声免疫,满心是“至少救下一个”的急切,奋力奔跑向了已经被海水掩埋至腰部的老人。

五月末的海水仍透着寒意,在浸透他裤管,沾上他皮肤的一霎,好似有冰针在无孔不入的钻进他体内,带走他作为活人的温度。他拼命咬着牙忽略了这一点,搭住老人肩膀的同时,猛力摇晃着大喊起来:“老人家!你醒一醒!”

 

他这一声大喝用尽了残余的全部气力,穿透了海风,也奇异的阻隔了那不依不饶的歌声。

原本满脸迷茫的老人当真眨了眨眼,从眼神开始恢复清明,将他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的模样看进了眼中。但下一秒他等到的并非感谢,是一种他在短暂人生中从未体会过的刻骨恨意燃烧在了对方眼中,这个被他好不容易救下的人突然伸手扼住了他的喉管,用完全不符合年纪的力度将他狠狠摁向了海水中:“我就知道是你!都是你这个怪物做的孽!”

 

他毫无防备下连反抗的时机都错过,猝不及防的被灌进了一大口咸涩的液体,再来不及开口辩驳的乱了呼吸频率,徒劳的挣扎着去抓那一线如天边明月般遥远的生机。

窒息感剥离了他大脑的清明,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梦境,他不解望着那些醒来的村民包围了他,加入了要将他杀死在这里的阵营。他们每一个脸上都带着他读不懂的恨意与鄙夷。

 

他在绝望中慢慢合上了眼,放任自己沉入了黑暗。

在看不到光明的黑暗里,有一只手紧紧牵着他的。那是他自从记事起就重复过无数次的梦境,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力度在带他逃离。令人窒息的海水在那只神秘人鱼的陪伴下,都成为了轻柔将他包裹的丝绸,要他沉溺其中不想回到真实世界里。

直到有轻柔的声音响在了他耳边,一遍一遍的叫他:“姜义建?姜义建?”

 

姜丹尼尔猛地吸入了一大口氧气,在肺部的疼痛中剧烈咳嗽着坐起了身,狼狈无比的捂嘴咳了好一阵,才总算缓过气来揉着眼望向一直呼唤他的……。

 

那只千百次出现在他梦境中,有着蓝色鱼尾的人鱼,正抓着他的小臂,用一双湿润的眼睛关切看他:“姜义建,你没事吧?”

 

他难以克制的用惊诧目光扫视了一轮对方比一般人类还要精致的外貌,与从腰部往下陡然生出异变的鱼尾。梦境成真带给他的不止是喜悦,同样有面对不同种族的畏惧。

姜丹尼尔下意识用手撑着地面向后退了一点,警惕的看着对方:“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小时候用过的名字?”

 

在八岁以前,他叫做姜义建,是个普通的,无忧无虑的孩子,和本地大多村民的孩子一样,热爱着养育他们的大海,梦想着成为一名出色渔民或水手;而八岁那年,他在一年一次的祭祀中,因为眼下的一颗泪痣,被祭司称为“必将招致灾祸”的“灾星”,与他根本不懂得其他谋生之道的父母一齐被驱逐出了这里。

他父母竭尽全力适应了城市的新生活,为了断绝与过去的一切联系,甚至为他换了新的名字。自八岁以后,姜义建的名字就再也没有被使用过。

 

这只与他初次谋面的人鱼,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这句情理之中的问话不知是哪里刺痛了漂亮的人鱼,对方眼中的雾气似是更浓了一些,仿若随时要滴下泪来一般紧盯他半晌,反倒笑了:“我又忘了,你怎么会是他呢。”

他嘴上说着自己认错,目光却不肯离开半分,像思念了一个人太多太多年,哪怕是八分相似的赝品也能一解相思。

 

姜丹尼尔本身尤其抗拒被注视的感觉,总让他回想起那个在人群中被祭司点名的夜,此刻不知是不是梦境中早与对方熟识的缘故,竟也没有生出抵触情绪,追问到:“他,是指谁?”

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唐突的意图补救一番:“那个,不方便回答也无所谓的……”

 

不过人鱼似乎脾气温和,还是弯了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确定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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