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妈妈来救救孩子

 

第十四章

 

西区重案组作为目前全市平均年龄最低的一支队伍，曾被不少前来参与会议或请求增援的其他区同事，亲切的描述为“比菜市场还热闹”。只要是不忙于处理案件的工作日，办公室里总能传出去阵阵欢声笑语，更不用提刚休假归来的那两天，光以“假期见闻”为主题，他们都能讨论得热火朝天。

 

然而这一次结束了集体休假归队，办公室里的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朴志训目前收到的三条简讯连带着六个标点符号一起，分毫未改的投影在了荧幕上。那十八个字按照相同行间距排列着，像极是什么臆想症患者毫无来由的恶作剧，很难瞧出端倪，若是发生在平常人身上，多半不会引起重视。但他们组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有过三年以上刑侦经验的“老人”，必然也必须的，要先于其他人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裴珍映一边走路带风的把查出来的一点线索分发下去，一边还口头描述到：“从朴队收到第一条简讯开始，我就一直在试图追踪这个匿名号码。不过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虽然我两次破译出了他的真实号码，可他不仅变动了IP位置，连这两次的号码，都是没有用真实身份登记过的‘黑号’。”

A4纸张上打印了市内地图，被红笔圈出来的两个点极其醒目，裴珍映示意他们去看：“这是我找到的，他当时发送简讯时的IP地址。第一次是一条人来人往的马路边，用的可能是一次性的号码，完全没办法继续追踪；第二次是在东区一间人流量很大的网吧，我也去问过，老板和员工不可能记得有没有出现过可疑人物。第三次我还没有破译出来，但有一点很明确，这个人发简讯的人很聪明，很懂得利用人群来隐藏自己的踪迹。”

 

他说完，立刻回了自己的位置，将场子交给了在一旁静待的队长。

朴志训也不跟他客气，托着下巴往荧幕前一站，就跟定海神针似的自动引来了所有组员目光：“说说呗，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王超把手举得笔直，不等他点名的抢拍发问：“朴队，那您是怎么判断这一定是有所预谋的，而不是某些查到了你号码的无聊人士，在我们调查的案件被报道后，故意来挑衅的呢？”

 

“问得好！”朴志训就像表扬小学生一样，对于王超的疑惑给予了充分肯定，才遥指向荧幕上第二条简讯的时间，“关于这一点，请注意我收到第二条简讯时是下午1点35分，距离林洋向警方自首过了6小时5分钟，但我们主动找到记者报道案件细节的发布会，在下午3点整。”

“即使他通过其余渠道得知了林洋杀死父母的消息，也绝不可能，在发布会之前就知道林洋这起案件的起因，源于‘懒惰’。除非……”他刹那间抓住的另一可能，很快也被他笑着推翻了，“咱们身边有个不为钱不为名，就喜欢给神经病服务的内鬼。”

 

谁知他讲的笑话一个人都没逗乐，大家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连朴秀荣都皱了眉：“那他这条简讯的目的是什么呢？”

 

朴志训简直想给这两位学生时期的老师送面锦旗，这么会抓住重点的学生，得是被多优秀的老师教育的啊？

他情不自禁的冲朴秀荣竖了大拇指：“你这个问题问得更好。这也是我召集你们一起的根本原因，我们必须调查清楚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无关痛痒的‘马后炮’，还是我们目前正在处理和将要处理的案件，都在一步步朝他安排好的轨迹前进。”

 

夏季的南风吹动了半开的窗帘，底部用来固定的钢材拍击在玻璃上，接连发出了一阵噪声。

 

“你的意思是说，”黄旼炫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犹豫道，“我们之前处理的这三件案件，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指使、诱导，只为了契合嫉妒、懒惰和色欲这三项罪名？”

 

“然后根据但丁《神曲》中的归类，我们在之后，至少还会遇到暴食、贪婪、傲慢与暴怒四个案件？”姜丹尼尔则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右手边，补充完整了黄旼炫所作的猜测，一张还未褪去稚气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他这么做的原因……”

 

朴志训皱着脸对他摇了摇头：“我再强调一次，不要去深度揣测变态之所以变态的原因。我们的职责是，既然发现了这个人，就要抢在他下一次犯病之前，把他抓进牢房里。”

他斜斜倚在隔着投影仪的桌边，环抱着手臂开始给一众还没回过神来的组员分工：“王超，你和张新去盯珍映刚刚说的那家网吧；秀荣，你和旼炫一起，去那个……”他忘了街道的名字，伸手朝姜丹尼尔讨来了图纸，眯着眼辨认。

 

“春藤街！”朴秀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似是不能理解正常人远弱于她的记忆力，“朴队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上次聚餐就是去的那条街上的火锅店呀？”

 

聚餐，火锅店，同一条街……

误以为是不重要节点被忘却的记忆，重新灌入了他的大脑中，正是在他与姜丹尼尔分道扬镳的下一刻，他收到了那条意味着幕布揭开的简讯。

所以在他们嬉笑怒骂，并肩而行，挥手道别的时刻里，这个极有可能的幕后主使者，是否正占据了春藤街的某一个高点，在监视着他们呢？一定要在他和姜丹尼尔告别后，再发送这条简讯的意义，是不是认为人这种群居动物在落单时，收到挑衅会散发出更多令人欣喜不已的恐惧味道呢？

 

朴志训原本自然垂立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拳。

 

 

 

 

 

重案组中不养闲人，得到指令后不过五分钟，办公室里就仅余下了他们两人。

姜丹尼尔仍是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那一个，及至目送完了其余队友，才转回目光望向朴志训。

这一看之下，便发现他们常年游刃有余，哪怕是凝重之下都透着笃定的队长，竟然僵硬到了手背爆出青筋也不知的程度，视线定格在空无一物的前方，显然是陷入了某种不太愉快的焦虑中。

 

他从未看过朴志训大失方寸的样子，讶然中自己也手忙脚乱起来的，全然忘记避嫌的抓住了对方手臂，连声唤到：“队长？队长？朴队？朴志训！”

 

最后三个字总算拉回了朴志训的神智，他长而密的睫毛上下闪动了几轮，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一般，陡然换了脸色，挤出几分往日的戏谑：“叫魂呢？没大没小的瞎喊什么？”

姜丹尼尔眼珠子跟黏在了他身上一样，半秒钟都不肯移开，也半点都不信他的掩饰：“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朴志训活动着僵硬的手腕，转过脸来预备敷衍他，“我能……”

 

“朴志训！”他没来由的生出了怒意，不自觉放大了音量后，又立即怕惊扰到对方似的，强忍着放柔了声音，“不是只有你能在我做噩梦时，告诉我你能保护我的。我和你一样，可以在你需要依靠的时候，做一次你的英雄吧？”

 

他们说话时相隔的距离不到半米，他微弱的声音几乎要被心跳声所掩盖，在宣告完自己要做对方英雄后，彻底再挤不出一丝勇气的垂下了目光，多余的担忧起，朴志训会不会听见他的心跳，识破他的秘密？

 

但直到朴志训一根根掰开他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也没有发生任何他希望也胆怯的情节。

他的队长只是轻轻弹了他脸颊，语气里都漫出了笑意的回他：“小屁孩。”

 

姜丹尼尔还想争论的，他分明已经是同样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甚至为了可以和这个人并肩成为队友付出了无数努力。他不该也不想永远被当做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新人，一个不值得依赖的小孩。

 

是办公室里骤然响起的内线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朴志训无暇再理会他的情绪，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接起了电话，沉声道：“喂？”

 

在发展出了太多新型软件的今时今日，警局中坚决不取缔的内线电话，响起的原因无非是两种——一是李局或其他哪位领导，心血来潮的要给他们布置一些额外工作；二是由接警员在接到报案电话后，第一时间的转达。

毫无疑问，无论哪一种都不太会受欢迎。

 

且从朴志训挂断电话的下一秒，马上冲到办公桌旁抓起了警员证和配枪的动作来看，大概率会是更不受欢迎的第二种。

 

姜丹尼尔在原地愣愣看着他拉高衣摆，露出一截腰线放好枪，又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室，才极其无奈的对他勾了勾手指：“走吧分析师，和我去出个外勤。今年刚被评上本市身价第一名的富商陈勇，被他老婆发现死在了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