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新鲜出炉的粮

 

15.

 

他懵懂时翻阅过的读物中提起过，爱情的到来往往出乎意料，是某一瞬间面对某个人的怦然心动。然而动心有多短暂，该如何判断是真正的爱，而非一时被迷惑了心智？不仅铅字没有给出定义，他高一那年选择离开的母亲，也皱着眉沉思了许久。

 

那时的姜丹尼尔还没有生长成如今独当一面的坚硬，即使从记事起就见过了无数次父母之间的激烈争吵，却仍为自己想要被陪伴的私心，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角，哽咽着问：“你们的婚礼录像上不也互相说过誓言吗？为什么现在爸爸又说爱上了别人？”

 

他母亲同样是准备到异国追求另一段感情，在他突如其来的质问下一怔，只是见他镜片上都被氤氲出了水汽，才叹息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告诉他：“我和你爸爸的婚姻之所以成为错误，是都以为那一刹那的心动是长效药，可以让我们走到终点。但事实上，圆满的爱情该在说出告白时就要开始考虑余生。”

 

这道理太过空泛，少年时的姜丹尼尔不可能会懂得。他满心是对父母抛弃他各自组建家庭的怨愤，与夺得抚养权的父亲大吵一架，在夜里徒步跑出了家门，因为缺乏一切基本的自理能力，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那时是个靠食物发泄压力的小胖墩，足够支撑他前进的体力太快耗尽，又连硬币都没有带上一个，只能站在便利店外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时间在孤独中总会显得尤为漫长，一秒也像过了一个世纪。也不知日历牌究竟翻过了多少本，有人轻拍了他的肩头，将看起来就不怎么美味的三明治递到了他眼前。

 

姜丹尼尔鼻梁上架着眼镜回过头，发现了穿着初中生校服，还挂着名牌的小朋友，正对他笑得眉眼弯弯，问他要不要吃。

 

是他唯一一次的接过冰雪中送至的炭火，烧红了脸，也融化了心。

仿佛生来知晓自身使命要让他沦陷的克星，无论时光推移，都明了单凭一个笑容已足够叫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姜丹尼尔唯恐其中又藏着什么要蛰痛他的陷阱，忙移开了目光，不敢再与朴志训对视：“你没必要……”

从他们巧合的重逢开始，他就一直想要言明，当初的一点善意已经能得到他加上感情因素的百万倍回报。朴志训从来不需要曲意逢迎，不必将自己的身体当做筹码，与他做出任何交易，他一样会心甘情愿的给予。

可那晚的灯火暧昧，曾在屏幕与记忆中伴他度过日与夜，曾被他将各种神态都描摹在纸上的人，真实的立于他面前展现了全部。他无法压制的自私与妒忌霎时间淹没了理智，窃窃私语着，既然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为什么不干脆占有？将朴志训牢牢锁在自己身边，再给出最好的资源，不也是对方所希望的吗？

 

纯洁的爱意与怒其不争的妒火相纠缠着，扭曲了他们本可以更好的开始。他必须尽快结束这段畸形的关系，重新找到合适的机会……

 

“姜丹尼尔！”但朴志训猛然坐起了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讶然的注视下，泛红的双眼亮得惊人，“我们的契约已经结束了，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诚意的，不是为了向你索要任何东西。你听懂了吗？”

 

他被朴志训难得的强势定住了走向门边的脚步，几乎是茫然的点了点头。

 

朴志训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心一样：“我……”

 

门铃声响起的时机不凑巧，打断了预想的一鼓作气。朴志训在病中跟小孩子似的，不满到嘟起了嘴命令他：“你去开。”

 

——假如不是门外站着他请来的“客人”，他倒真想多观赏几秒朴志训的孩子气。

姜丹尼尔拉开房门，被香气扑鼻的女孩拥抱的同时，冷下了一张脸叫她：“Fiona。”

 

他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妹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恐怕不会关心同组演员的住处，根本没有意识到有第三人在场，搂着他一味撒娇：“我第一次拍戏你都不早点来看我？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嘛？”

讲完偷偷抬眼看他，见他半点不为所动也做出了一副哭相来：“你不会真要我去给那个朴志训道歉吧？”

 

他娇惯她的次数太多，总算强硬了一次，拉着她细瘦的胳膊就朝里间走去：“做错了事难道不该道歉吗？”

 

Fiona兀自挣扎着，拖长了语调为自己辩驳：“我没有做的事干嘛要道歉啊？！我说过是他自己假装被我推进去了吧！”

 

而她口中动机成谜的朴志训，正靠坐在床头，不敢置信般瞪大了眼睛看向姜丹尼尔。

那刚才望着他时闪烁的光极速枯萎，化作了一团死灰，是演技再精湛的演员也演不出的变换。

不等姜丹尼尔开口解释，他已然声线颤抖的钻进了牛角尖：“所以你来是为了这样羞辱我？”

 

Fiona不知他们之间的曲折，单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立刻回击到：“羞辱你怎么了？我都听白阿姨说了，你就是个表里不一眼高于顶一心要缠住我哥的男狐狸精！我哥为了你黯然神伤了一个月，你在片场还和所有人有说有笑的，我扇你耳光泼你水都是你活该！”

 

“杨意恬！”姜丹尼尔眼见Fiona口无遮拦越说越离谱，情急之下连她不常用的中文名都喊了出来，“我要你来道歉，你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要妈把你接回去！”

 

他毕竟有几分长兄的威严在，Fiona吓得一抖，好歹停住了对朴志训的攻击，转而抱住了他的胳膊又耍赖起来：“哥！他真的是自己跳进去的！”

 

这次阻止她继续胡说的，成了一脸疑惑的朴志训：“她是你？”

他眼底分明又有了畏首畏尾的期盼，像只迟疑着要不要放另一个人走进他领域的小动物。

 

姜丹尼尔看得心尖软成一片，抽出自己的手，迈步走向了他所认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