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搞

01-04

第五章

 

警局正对面是栋年代久远的居民楼，爬山虎布满了斑驳墙面，只每一层的窗在人为力量下露出，能漏进一线的天光。

用作租售的商铺全在一层，五花八门的种类繁多。从街头走到巷尾，无论是金属器材还是早餐店铺全都一应俱全。

前一夜的酒精对他没构成半点影响，朴志训依然起了个大早，且心情不错的买了十五人份的包子。

 

包子铺是一家人合力经营，做出的包子馅大皮薄，很受他们这群吃饭常常图个方便的警员。那一家人从老到小，各个都认识他这位常来照顾生意的警官，临走前任他如何拒绝，还是强行又多给他塞了两个鲜肉馅的。

 

朴志训为避免产生受贿的天大误会，只好蹲在人家店门口狼吞虎咽的先吃。

 

结果第二个刚咬下去，就有只手一拍他肩，犹疑到：“朴队，怎么饿成这样？”

 

他一口包子噎在喉间，差点没背过气去，跟只猴子似的拍完了前胸拍后背，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的望向来人：“你有常识没有？人吓人吓死人啊大哥！”

 

姜丹尼尔似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张白嫩的脸上写满了无辜，但迫于队长的淫威，还是非常识时务的道了歉：“对，对不起。”

 

前一案中立下大功好不容易积累的好印象，霎时被心眼不怎么大的朴队画了个大叉。

朴志训越看他越心烦，一边将占满两手的包子分了一袋挂到对方手上，一边示意他赶紧跟上：“昨天忘了再警告你一次，在审讯室里，别给我玩什么心理诱导的那一套。要不是我们的确在墙里找到了他老婆的尸体，他也认了这一条，你以为光靠你那段推理就能给他定罪吗？”

 

他这话说得声音极低，透着股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姜丹尼尔凝神听了，也极为聪明的没有辩驳。

 

朴志训站定在办公室门口，神情尤为严肃的补上了最后一句：“我们是警察，找到嫌疑人的确要靠心理动机，但把那些人渣扔进监狱里，要讲证据。”

接着他大力推开办公室门，扬声招呼到：“来来来，肉包子打狗来了，谁没吃早饭的自己拿。”

 

在一室的欢呼声中，姜丹尼尔在门口盯着朴志训的背影，面无表情的伫立了许久。

 

直到朴志训手中的一袋彻底被哄抢一空，回过头来问他：“傻站着干嘛呢？”

 

他才回过神来，忙露出了与平日里一样羞涩与礼貌兼具的新人笑容，踏进了那扇意味着光明与黑暗分界的门。

 

 

 

这是个难得没有新分配案件的工作日，朴志训一脸慈爱的看了半天还在抢食的组员，惊奇的发现少了两个固定角色。

他走过去先是敲了敲与他更熟悉那位的桌子：“哟，今天又是哪个组的警花给你送过了早餐？”

 

裴珍映原本跟有杀父之仇似的瞪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被他这么一搅和，脸上的怒意散了几分，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你有事说事。”

 

在他的副队因伤休长假以后，既能画像又能熟练操作电脑的裴珍映，早成了他新的左膀右臂。他俩年龄年龄相仿，性格上更是有些许相似，不仅在工作中能配合默契，私下里也是关系不错的好友。

换做往常，朴志训必然要呛他两句是不是吃了炸药。然而他确有要事，只好将调侃放在一旁，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递到对方面前：“匿名的，能查出来吗？”

 

那条仅仅只有六个字的简讯，虽然有恶作剧的可能，但他作为警察一向奇准的直觉，在告诉他不容小视。

 

果然，裴珍映匆匆扫过内容，也严肃的皱起了眉：“你觉得……”

 

这边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再一次被人打开。

缺席的另一位，黄旼炫警官，手里提着包装精美的早餐，匆匆在扎堆的警员间找了一圈，又将视线朝他们方向转来。

 

裴珍映分毫未动，仍坐得笔挺，却莫名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不等朴志训问出个究竟，黄旼炫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将手中的早餐轻轻放在桌面，柔声说：“你吃点粥吧，我特地去城南排队给你买的……”

 

他已经颇有先见之明的将手机放回了口袋中，此时正很是不解的打量着这两人。

黄旼炫一贯温柔不假，但他的温柔总像隔着层纱，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好。不少曾对他有过好感的女警，最后都因患得患失而无疾而终。他本人似乎也不在意这些，依然故我。

至于裴珍映，尽管不相熟时是不好相处的个性，可在他们朝夕相处的重案组里，还从来没有对谁这么无视到底过。

 

只见他看都不看黄旼炫，直接将人当做了空气，抬头对朴志训承诺：“我会尽力试试的。”

 

办公室第三次被人推开来，气喘吁吁的朴秀荣站在门口，眼眶中包着摇摇欲坠的眼泪：“朴队……”

 

朴志训心头“咯噔”一声，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清闲日子，这就到了头。

 

 

 

凶案发生的地点在城郊刚建起两年不到的别墅区，高昂的房价决定了居民的身份与财富。

死者是一对夫妻，丈夫是一路爬到最高位置的公务员，还有两年就可以享受退休生活；妻子是市内一所私立学校的老师，就职的学校一向因收费过高被人诟病。发现尸体的别墅，是妻子名下的房产。夫妻两人被发现时是在自己的起居室内，穿着家居服。

而发现尸体的，则是他们的独生子。

 

朴志训被这一连串的信息闹得头疼，把油门踩到底的同时，不禁抱怨：“明明不是我们辖区的案子，跟遛狗一样让我们绕这么大个圈子来，城郊的警察是不是觉得我们和他们似的，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啊？”

 

姜丹尼尔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把案卷又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低声回答他：“这案子据说是昨天城郊的警局就接了，但死者家属不同意他们将尸体带回警局，除了报警外，也不说点别的证词。唯一的一句，就是要见西区的重案组队长。”

 

也就是朴志训本人。

 

他惊得差点换错档：“我也不认识住富人区的朋友和亲戚啊？全市说少了也有一万名警员，干嘛就跟我过不去？”

 

朴秀荣从后座探身过来，像只女鬼一样幽幽的：“他说，他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装修华丽的别墅内挤满了束手无措的警察，连本该浓重的血腥气都冲淡了不少。

一见朴志训踏进门，负责这片区域的警官好险没给他跪下，握着他的手将情况又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一双小眼睛里透着见到救命恩人的亮光：“他是家属，我们也不好直接把他抓回去审吧？朴队，这次就看您了啊！”

 

朴志训嫌他吵，“行行行”的应了一通，把手一抽，就带着自己的组员摸上了楼。

 

临进门之前，他将明显紧张到不行的朴秀荣拦住，再次确认的问她：“你确定能行？”

不是他不体恤下属，这是人家辖区的案子，他总不好带上整个精锐部队。挑来拣去，就这位一只红花的本领最有用处，只能带她去现场当个人肉照相机。

但朴秀荣每次去凶案现场，都能吐个昏天暗地，要不是旁边有人照顾着，只怕能完美毁掉所有蛛丝马迹。他不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不太敢动用这张王牌。

 

朴秀荣脸色都白了，却还是特别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依旧放心不下，转头对看着若有所思的姜丹尼尔嘱咐了一句：“你看着她。”

语毕，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藏着罪恶的房门。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即使空气中仍弥漫着浓烈的腥气，现场看起来却不算非常惨烈——至少，是不像前一天刚刚死过两个人的程度。

双人床上的尸体被深蓝色的被子掩盖着，几乎看不清全貌。就连墙面被溅上的血迹，也好似被人处理过一样，看上去并不触目惊心。

 

朴秀荣没有动静，在他身后站得好好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转而走向大开着厚重窗帘的阳台处。

这房间朝向极佳，恰好又是晴天，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面对着窗外的男生牢牢包裹着。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是一张谈不上好看或难看的平庸面孔，行走于街道时就会擦肩而过许多次的类型。这张脸上没有父母惨死不久的悲痛，也没有什么狂热和惊喜。

 

朴志训确定记忆中没有这个人，警惕的与他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我是西区重案组队长朴志训，你叫我来，是有什么话想说？”

 

男孩子注视他的目光既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也像在看一位老朋友：“你就是朴警官啊。”

不等他思考这个“就是”意味着什么，男孩慢慢牵起了嘴角：“我爸和我妈，是我杀的。”